寺院裡平時吃的蔬菜靠自給自足,至於米麵等主食,苦信大師托山下的村民每隔一個月往山上送一次。如今,寺院米缸已空了幾日,往日托付送米糧的人還遲遲不來,山中蔬菜畢竟清淡,沒有米麵等主食加持,肚子也難以吃得消。 經過苦信大師的允許,韓光宗挑了擔子下了山,這一路上了,他腳步輕快,山外麵的世界對他而言,是格外的新鮮。 韓光宗走下青石階梯,穿過長長的林蔭道,經過一塊塊大小不一的旱田。韓光宗雖然是這麼些年第一次下山,但在山上也時常能隱約看到附近村子晌午時分徐徐上升的炊煙,以及聽到逢年過節時從村子裡傳出的鞭炮聲。在山林裡待慣了的韓光宗對方向極為的敏銳,因此,他可以輕車熟路地朝著他想要去的方向前進。 韓光宗靠近村口的時候,在路麵上看到幾個深坑,裡麵倒插著削尖了頭的竹子,很明顯陷阱已經被破壞了。在村口的土坯墻上,韓光宗能隱約地看到一個個密密麻麻的彈孔,深深地紮進土墻裡。 韓光宗之所以知道那是彈孔,因為他是見過槍的,也見過槍打在地上、巖石上留下的痕跡。山裡會不時有獵戶進山狩獵,他們自製的土槍比傳統的弓箭威力強過百倍。韓光宗親眼看見過山下的獵戶對著一頭上百斤的野豬開了一槍,子彈穿透野豬油光鋥亮的毛皮,擊中了野豬要害。野豬隨即一身慘叫,拔腿在山林竄逃。獵戶不著急追趕,同時也按住身邊狂吠的獵犬。獵戶害怕獵犬打獵地興奮勁起來,不顧自己的命令,去追趕獵物。 獵犬嗅著野豬逃跑時留下的氣味在前麵開路,獵戶則緊跟在獵犬後麵,順著壓倒折斷的草木以及散落在地上的血跡,慢慢尋了上去。一人一狗不多時就消失在這茂林之中。隨著再一次的槍響,野豬徹底斃命。等獵戶將野豬從叢林裡拖出來的時候,野豬頭上又中了一槍,兩個槍眼處如溪水暗流一般,涓涓地冒著血。 有時,韓光宗會幫獵戶將獵物抬到山腳,獵戶上山打獵時常會備點肉乾,當作乾糧。韓光宗每次幫忙,獵戶都會將身上帶的肉乾和他一起分食。韓光宗從沒有入過佛門,隻是被苦信大師所收養,苦信大師除了日常教他識字念經之外,也沒有對他有過多的佛門約束。當然,韓光宗犯了一些佛紀、佛法的事,自然也不會和苦信大師說。 韓光宗試探性地繼續往村子裡麵走去。眼下四周一片狼藉,村裡麵看不到人,他繼續往前走,在一個豬圈裡,他看到了一堆屍體,蒼蠅在上麵翻飛。韓光宗心中泛起驚恐,後背也感覺到一陣陣陰風涼氣襲來。 韓光宗在屍體中辨認出了那個經常上山打獵的獵戶以及每月上山送糧的農戶,他們都已經死了。豬圈的背陰處,獵戶的獵犬趴著地上,眼睛上水汪汪的,眼頰處被淚水浸潤出一道淚痕。韓光宗輕輕地對獵犬喚了一聲,獵犬看到韓光宗,又朝主人的屍體方向看去,勉強地搖了搖尾巴。它如今骨瘦嶙峋,身上不時有蒼蠅下落,沒有人知道這個獵犬在這裡守了多久。它吐著暗淡的舌頭,喘著氣,看樣子應該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韓光宗見獵犬沒有跟他離開的意思,他離開了這群屍體,往村子中心走去。好幾家農戶的木門敞開著,門上的木閂也節節斷裂,應該是被人從外麵撞斷的。院內枯死的柿子樹上,一隻黑色的烏鴉在不停地叫著,聲音婉轉淒涼。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槍聲,韓光宗趕緊躲到旁邊的農戶家,他看見一口大水缸,水缸還有半缸水,他顧不得那麼多,跳了進去,將一個厚重的木板蓋子蓋在水缸上。他心臟跳得厲害,臉色發青,身體不由自主地開始發抖。韓光宗又想起剛才的那堆屍體,內心的恐懼讓他在這閉塞的空間裡感到呼吸急促。 韓光宗聽見了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離他藏身的水缸越來越近。在韓光宗沒有防備的時候,頭上的木板蓋子猛然被打開,隻聽“啊”的一聲,韓光宗還沒來得及看清那個人的臉。那個人就又蓋住了他頭上的木板蓋子,徑直地跑開了。 那個人慌慌張張地跑到院後的柴火垛裡,用玉米秸稈、麥草等東西將自己蓋得嚴嚴實實的,麥穗上的尖刺透過衣服,紮得他身上起了紅色的小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