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集市和省城不在一個方向。韓光宗在一個叫“坎子坡”的地方下了車。他根據牛車車夫的描述,在岔路口往東南方向走去。 大約走了三四十裡路,一座明清時期的青灰色古城墻進入視野,城墻東西橫亙,長約七八公裡,墻高十五六米,厚約七八米。一道巨大的城門,卡在入口處。此時的城門已經關了,商賈、小販們在城門口安營紮寨等待著次日城門打開。 城外是一片荒涼開闊的空地,上麵停著馬車、牛車、驢車。商賈小販們拉著貨,在空地上尋著了一個地方,就開始搭起一個個簡易的棚子。雖說是棚子,隻是用幾根樹枝撐起來的一個白布幔子,有條件的商賈就在地上先鋪上一層草絮,然後再鋪上一個草席,這樣睡起來不至於硌著骨頭,睡得也舒服;沒有條件或是不講究的小販就直接睡在草席上;也有的小販則是直接脫下自己衣服當墊子的,睡在衣服上。商賈們嚼著肉乾,喝著酒。小販們嚼著乾巴巴的粗糧,喝著水,將粘在喉嚨處的食物往下順了順。 城門口有一條護城河,因為現在乾旱,河水退得厲害。一個上身穿著灰色破馬褂,腰係草繩,下身穿著爛單褲的牛車販子,從脖子上取下那個烏黑酸臭的破布,先是饒有滋味,十分粗暴地擦了擦他那如砂紙打磨過的臉,然後順著緩坡,走下河岸,找到一塊布滿細小鵝卵石的河麵,赤著腳下了水。牛車販子先將身上的破布在水裡麵洗了洗,然後環繞全身擦了一下。黑色的泥漿水順著黢黑的身子流下來,將麵前的清水染了一層灰黑色。牛車販子洗好身子,又帶了一桶水上了岸,他將盛水的木桶放在吃草料的牛麵前,牛將碩大的腦袋擠進在窄小的桶口,伸長了舌頭,豪飲了起來。 韓光宗趕了一天的路,他走到一個沒人的墻根下麵,將鞋子脫下,腳上磨出了水泡,他從身旁的雜草中摸出一根堅硬的草稈放在嘴巴裡,用牙齒把草稈的尾端削尖,然後將腳上的水泡一個個地紮破,一陣疼痛從腳底入了心。 韓光宗看著遠處,幾個架著馬車的商賈點燃了煤油燈,掛在木車長長的車桿上麵,煤油燈外麵是個玻璃罩子,可以防風擋雨。幾束光在這城外的空地上,燙破黑暗綻開,燈光昏黃、朦朧、帶點暖意! 煤油燈發出的光可以驅散黑暗,也可以將一些人不懷好意的歪心思打碎。一般馬車上拉得都是一些比較價值錢的貨物,牛車、驢車拉的就是一些尋常物件,因此架著馬車的商賈自認為高人一等,自然看不起趕著牛車,驢車的販子。城門外小偷小摸的事屢見不鮮,馬車商賈們一般聚攏在一起,夜裡相互有個照應。牛車和驢車小販們沒有那麼多防人的心思,熟睡的身體已經被黑暗籠罩、吞噬,入睡的鼾聲嚇跑了附近河中準備求偶的蛙。 次日淩晨五六點鐘,厚重的城門緩緩地打開,開門聲在外麵的空地上響徹,馬、牛、驢子經過一夜的休息充滿了精力,正撅著蹄子,嘶叫著。商賈們、小販們將東西收拾好,趕著車往城裡湧進。入了城門,一個大兵站在城門口,身上背著長槍,手拿黑白相間的哨棒,嘴裡哈欠連天,有一搭沒一搭地指揮著進城的商賈販子和畜生們。 城內除了少數民居倚靠城墻外,城墻與市坊都間隔出狹窄的巷道。天還早,拉著馬車的商賈們早早地來到了交貨的鋪子麵前,等待買主開門交貨。拉著牛車、驢車的販子,則是繼續往城裡麵走,城的西北角有一個露天的市場,他們要將車上的瓜果蔬菜拉到那個地方去換錢。 韓光宗跟著人流進了城,腳上的水泡讓他每走一步都疼得難受。有幾家賣吃的小鋪開了門,兩根竹竿撐起一個白色的帆布,地上擺起了三五個桌椅,有些商賈們、小販們在這裡落了腳,一籠冒著熱氣的包子,一碗白中透紅的豆腐腦,一小碟白凈清脆的醃蘿卜,吃得津津有味。 韓光宗使喚著夥計叫了一碗豆腐腦。他身上的錢不多,隻能緊著一點花,他將鹹菜放入豆腐腦中,用筷子將白的豆腐,紅的油辣子,以及醃蘿卜三者攪拌在一起,食物順著喉嚨流下去,他感覺肚子裡生了一絲暖意。 太陽漸漸高升,城裡麵熱鬧了起來。市坊裡的鋪子從沉睡中活了起來,店裡的老板或者夥計將木板“哐啷~哐啷~”地一個個拆下,等待許久的馬車商賈臉上堆了笑,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趕忙迎了上去,然後扯下蓋在車上的布幔,露出五顏六色的絲綿綢緞,誇著這一批布匹觸感厚實,用料講究,花色也多樣。緊接著就是布店掌櫃和商賈的博弈環節。無非就是,你說你的生意不好做,我說我的貨十裡八鄉找不到第二家。雙方摩拳擦掌,時而冷笑,時而貶低,時而諂媚相迎,總之結果都是付了錢,取了貨,鞠手抱拳,祝願對方各自發財。 領了錢的馬車商賈自然晌午要下一趟館子,點幾個好菜,一壺小酒,慰藉自己一路的風塵仆仆。牛車、驢車販子們將車上尋常的物件也換了錢,他們將錢藏在褲子內裡的口袋裡,趕著牛車、驢車徑直地往城門的方向走去。城裡的熱鬧留不住他們回家的心,精於算計的小販們要趕在響午前回家,這樣就能省一頓飯錢。 街麵上變得越發地熱鬧起來。幾個耍雜技的賣藝人在街邊一塊空地上擺了場,開始進行表演。隻見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娃子頭頂一個小碗,用腳尖將另一個碗甩上頭頂的碗中,動作行雲流水,每次都是快、準、穩。女娃頭上的碗壘了七八層,依舊紋絲不動;再打眼往旁邊看,一個十幾歲的姑娘活動著筋骨,將身子穿過一個直徑約二十公分的鐵環,身子好似沒了骨頭一般;再往邊上看,長腳凳上,一個赤裸著上身的年輕男人,在那巴掌大的凳麵上做前、後空翻的動作,每次都能穩穩地落住腳……這些耍雜技賣藝的人都是童子功,自小勤學苦練才練就了這一身的本事。表演結束後,賣藝人通過圍觀看熱鬧的人給得賞錢,可以獲得一些微薄的辛苦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