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年關,莊稼地裡糧穀歸倉,田間地頭多了一個個隆起的草垛。 高慧蘭穿上了久盼的新衣服,紅色的布裡縫著今年剛打下來的棉花,身子暖和,人也顯得亮眼。陳秀珍用藍色的新布也給韓光宗做了一個長襖。韓光宗穿上以後,人也精神了很多。 高慧蘭在一旁打趣地說道:“光宗,你要是把頭發打理一下,帶個洋人眼鏡,活脫脫的像個教書先生。” 韓光宗一聽,笑著說道:“先生可不敢當,筆桿子雖然輕,我這個手可認不得那麼多的字,差得遠來。” 高茂堂和陳秀珍老倆口舍不得用那麼好的布料做衣服。高慧蘭把布買回來的時候,陳秀珍上手一摸,就知道布的好壞了,對於高慧蘭口中說的那個低價,自然也是不信,不過沒有當場拆穿。老兩口依舊穿著去年用黑土布做得衣服,看不出一個新來。 天氣越來越冷了,河麵開始結冰,村裡麵三五成群的小孩也不再光著膀子到處跑了,他們穿著破舊的棉襖,有的棉襖朝外麵吐著棉花,袖口黑的光亮,那是鼻涕、哈喇子和泥土染得新顏色。他們在村口的草垛前,撒上一層乾草,在那裡摔跤打鬧。大孩子騎在小孩子身上,讓他們求饒喊“爹爹,饒命。”孩子們的天性就是這樣,明知道力量懸殊,打不過年紀大一點孩子,還湊著熱鬧,嘴上討饒吃虧,心裡卻樂開了花。 地裡的莊稼收完,莊稼人也就閑了。村裡的人也比平時多了一份愜意。太陽升起,大人們拿著小竹凳跑到開闊的村口,背靠著土墻,曬著太陽。老榆樹被嫌棄了,冬天的樹下麵背著光,陰冷。 過了幾日,天下雪了,連續下了一天一夜。早上起來,門被雪掩著,上了凍。屋裡的人費了半天勁才從屋裡“逃”出來。人走出去,立刻被陷進雪裡。大雪漫過了膝蓋,足足有一米多深。韓光宗拿著木鏟,在院子裡開了一條道出來,然後又跑到高茂堂院子鏟起雪來。等高茂堂起了床推開門,韓光宗已經將一個雪道開辟到了門口。 “這天冷得厲害,你也不知道多睡會。”高茂堂身上披著一個破舊棉襖,嘴裡哈著白氣地說道。 韓光宗將黏在身上的雪撣了撣,說道:“習慣了,以前在地主家,起得比這還早。” 這半年多的相處,高茂堂已經將韓光宗看成了自己半個兒子。韓光宗懂事、踏實、乾活也出勁,田間地頭是個難得的莊稼漢子。他能看出來韓光宗喜歡慧蘭,也能看出來自己的女兒也看上了這個小子。 高茂堂很多次想把慧蘭許給他,可每次話到嘴邊,都停住了。他記得自己乾的那個糊塗事,把慧蘭許配給了自己救下的大戶人家。雖然夫家那邊至今沒有音信,可是這錢是實打實地收了。 高茂堂抬起頭,看了一下陰沉沉的天,說道:“估計這天還要下雪,廚房的柴火不多了,回頭再去後麵山上搞點柴火回來。等雪化了,山不好進,柴也濕,燒得這一屋都是煙。” 韓光宗應了一聲,將最後幾鍬雪鏟起來,丟到一邊。 韓光宗將身上的新衣服換下,套了一個破舊的單卦棉衣。山裡樹枝多,他怕刮破了新衣服。韓光宗背著簍子,操著斧子、砍刀出了門。 四下裡一片寂靜,房前屋後、道路、田野,都是一片白。韓光宗深一腳淺一腳地蹚著雪,往山上走去。 路過劉念娣的院子,韓光宗好像聽見門裡麵的人在朝外推著門。劉念娣的房子門口房簷出的短,夜裡化雪滴下的水在臺階上成了冰,門牢牢地被凍住了。韓光宗站住了腳,仔細地聽著,他聽清了屋子裡的劉念娣在用力地捶打著門。 韓光宗試著推了一下劉念娣院前的大門,發現院前的門竟然沒有從裡麵上閂。韓光宗進了院子,蹚著院裡的雪,走了過去。 “門被冰塊凍住了,你等會,我現在給你開門。”韓光宗對著門裡麵的劉念娣說道。 劉念娣一聽是韓光宗的聲音,說道:“麻煩大兄弟了,這破門,我早晚把它劈了當柴燒不可。這數九寒冬的天,出不去屋子,人不被餓死,也被困死了。” 韓光宗沒再搭話,他用腳清了清地上的雪,用斧子將地上凍成一團的冰砍碎。不多時,門就打開了。 劉念娣穿著一個青灰色的單褂長衣,兩隻細嫩的胳膊沒有遮擋,臉上和胳膊凍得有些發青變色。 韓光宗開了門剛要走,劉念娣從後麵一把將韓光宗抱住,整個人貼在韓光宗身上,那挺拔的乳房也像攤麵餅子一樣,在韓光宗的後背上攤開。 劉念娣聲音絲絲縷縷,嘴角抽動著說道:“可憐我一個婦道人家,日子清貧無望,今天要不是我運氣好,碰到你,我死在屋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估計都要等開春才有人知道。” 劉念娣眼中流著淚,滴落在韓光宗的衣服上,接著說道:“雖然我死了男人,但我也是個會過日子的人。你要是不嫌棄我,就從高家搬出來,搬進我這屋,我以後就跟著你過,洗衣做飯不帶半句埋怨,你也是一個單身漢,這年頭,女子金貴,沒錢可討不到好的姑娘,你看咋樣。”劉念娣話裡有話,最後一句話擺明了是在暗示韓光宗,“你一個窮酸小子,沒有錢可不好討婆娘,我劉念娣願意跟你,也是你上輩子祖積了德的。” 韓光宗也不是一個傻子,他明白劉念娣話裡的意思。可劉念娣也是話裡藏了話,沒把她當過妓女的事給丟出來,隻是輕描淡寫地說死了男人。說實話,韓光宗也是個男人,一個女人貼著身子朝身上撲,有幾個人能經得起誘惑,坐懷不亂的,此刻他身上也是血氣翻湧,渾身酥麻。 韓光宗掙紮著從劉念娣纖細的胳膊中掙脫出來,不敢言語,也不敢回頭看,而是邁著大步,出了院子,往後山去了。 劉念娣呆站在門口,眼睛裡噙著淚。屋子裡灌進來的冷風,將她身上的單褂長衣吹起,裡麵的白肉若隱若現。她這輩子經手男人無數,能在自己手裡蹦躂出去的人,就屬他韓光宗一個。她以前覺得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現在覺得自己隻是時運不濟,落在了虎豹豺狼的窩裡。 這年頭的女人一旦沒有了乾凈的身子,也再難捋直了路,繼續走了。早已看破紅塵的劉念娣如今卻又入了紅塵。韓光宗不拒絕她還好,這一拒絕,反而讓她更加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