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憨子胡得喜(1 / 1)

這個世界上注定有些人是不被善待的,胡得喜就是這一類人。他成了村子裡繼“毛蛋”、“二瘋”之後的繼位者。以前村裡小孩不聽話,大人會說:“‘毛蛋’來了,‘毛蛋’來了”。“毛蛋”死了之後,大人會說:“‘二瘋’來了,‘二瘋’來了”。“二瘋”死了之後,村裡麵的大人也必須重新塑造一個恐怖的人物,來恫嚇那些不聽話的孩子,於是胡得喜就這樣被命運安排上了這個位置。如果有孩子不聽話,大人就開始說:“‘憨子’來了,‘憨子’來了”。淘氣的孩子立馬就會沖回大人的懷裡,像受了驚嚇的雞娃子躲進母雞的翅膀下一樣。大人們對“憨子”的威懾力十分滿意,至少能讓鬧騰的孩子安靜一會,騰出手來,乾一些手頭上的活。   村裡的人習慣把傻子喊成憨子。於是,胡得喜的本名在村裡很多人都不熟悉,但隻要村裡人一提到“憨子”倆字,上到八九十歲的老頭,下到剛會走路的孩童,都知道這個名字指的就是胡耀祖家的四兒子——胡得喜。   胡耀祖有個憨兒子,這是村裡人都知道的事。胡得喜其實並不傻,田裡屋外也是一把好手,奈何他長得醜,歪嘴,駝背,眼睛一大一小,說話也不利索,總讓人感覺他嘴巴裡像含著一個癩蛤蟆,說話時咕呱,咕呱的,聽不清亮。胡得喜在村裡遇見熟人,總是歪著嘴巴嘟嘟囔囔地向人打招呼,別人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也懶得搭理他。   胡得喜由於身體上的缺陷被人認為腦子也有問題,這個成見真的是繆天下之大稽的存在。但是他注定無法改變,隻能選擇默默接受,或者被動式接受。   胡得喜以前並不是現在這副樣子。因為小時候和別人打鬧,爬上了村頭的電線桿子上,觸了電,從七八米高的電線桿上掉了下來,雖然撿回了一條命,卻落成現在的樣子。胡得喜一直渴望被別人接受,他會幫村裡人乾一些零碎的活,雖然沒人主動喊他幫忙,但是他依舊樂此不疲。乾完活,別人給他吃的,他也不要。隻是嘟嘟囔囔地說著隻有他自己能聽懂得話。   村裡的小孩喜歡拿石子追著他跑,胡得喜性子憨,脾氣好,遇到孩子打他,罵他,不還口,也不還手。有時候被淘氣的孩子追打得急了,胡得喜舉起手,會假裝要跑過來打這些小孩,膽子小的孩子,被嚇哭了。家長領著哭鬧的小孩,找胡耀祖算賬,說“憨子”打了自己家的娃。村子裡的人一般不喊胡得喜的名字,喜歡喊他“憨子”,雖然這名字帶著辱人的味道,但是他們怎麼會管一個憨掉的人的感受。   胡得喜在一旁嘟囔著嘴為自己解釋,兩隻手不斷的比劃著。來討說法的大人看不懂,也聽不懂“憨子”在說什麼,臉上依舊帶著怒氣,好似自己的孩子被瘋狗咬了一般,怒不可遏。   直到胡耀祖給了胡得喜一巴掌,大人才總算消了氣,領著孩子離開。胡得喜蹲在地上,淚水在眼裡打轉,他不知道自己被欺辱了多少回,也不知道父親明明能夠看懂自己在比劃,嘟囔什麼,可是依舊給了他一巴掌,難道就因為自己是別人眼中的“憨子”。   後來胡耀祖給胡得喜買了一頭黃牛。胡得喜整日和牛混在一起。黃牛鋒利的犄角嚇住了想來戲弄胡得喜的孩子,胡得喜也開始擺脫了這些煩人的“小蒼蠅。”   胡得喜洗好衣服上的牛糞點子,穿上鞋子,呦嗬了一聲,拉著牛,從河岸的緩坡處上了岸。   張四火從河埂上跑下來,從唐明禮家的地裡偷摘了幾個西紅柿和黃瓜,然後跑到淮河邊上洗了洗,往褲子上蹭了蹭水,自顧自地吃了起來。張四火看見胡得喜牽著牛,沿著河邊的小路走過來,熱情主動地打起招呼說道:“憨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放牛呢!”   胡得喜嘟嘟囔囔地回了一句話,張四火沒聽清楚憨子說的是啥,但大致能猜到一點意思。張四火從口袋拿出一個西紅柿丟給憨子,說道:“唐明禮家地裡的,洗過了。打了藥也沒事,放心吃吧。”張四火自顧自地在黃瓜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後說道:“想從這個老小子手裡討一點便宜還真不容易。”張四火嘴裡的他,自然說的也是唐明禮。唐明禮是沿淮村的村支書兼村長,官雖小,但是官架子很大,儼然就是一個土皇帝般的存在。村裡人都怕他,因為村裡宅基地的審批、種田的優惠補貼、貧困戶申請等等的事情都要經過他的手簽字蓋章。因此,村裡的人都不敢開罪他,更不敢在他身上討便宜。   張四火剛想轉身離開,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說道:“剛才從後湖地裡回來,我好像看見你二哥胡得祿了,開著一輛汽車,坐在車的駕駛位置,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車。你二哥在外麵好多年沒回來了,估計在外麵是賺著錢了。我看見唐明禮也坐在他的車上,否則我也不敢冒著被唐明禮“穿小鞋”的風險,來他家地裡偷點吃食。”   胡得喜沒有接話。他上麵的幾個哥哥們成了家之後就和他們分了家,本是一家人,卻過成了路人。現在的胡得福是胡得福,胡得祿是胡得祿,胡得壽是胡得壽,好似一顆土豆上分的芽,一坑一個,再也沒啥關聯。   張四火見胡得喜沒有接話,於是吃著西紅柿,拖拉著腳上破了洞的布鞋,灰溜溜地逃離了案發現場。胡得喜的黃牛嘴饞,用粗糙的舌頭卷起胡得喜手中的西紅柿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