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得祿回村辦廠的事,一時間在村裡麵傳開了,這可急壞了胡得福的老婆宋錢珍。別看宋錢珍是一個女人,但是人長得高頭大馬,雖然已經臨近五十歲,但是走起路來照樣虎虎生威,說起話來嗓門吊得老高,尖銳的刺耳。 宋錢珍掌控著家裡的一切,可以說是垂簾聽政的“慈禧”。胡得福在她眼裡,就是一個被控製的“傀儡”,家裡什麼事都說不上話,拿不了主意,這倒也省了胡得福的事。莊稼地裡一閑,胡得福吃完飯就喜歡到杜照明家的棋牌桌上摸兩把。這放在平時,宋錢珍還真不管自己這個沒用的男人,但是現在不一樣了,胡得祿要回鄉辦廠開礦,這就說明胡得祿這些年在外麵真的撞了運,發了財了。 起初,胡得祿第一天回村的時候,宋錢珍就和村裡的“喇叭們”在聊天的時候聽說了。隻是宋錢珍不知道胡得祿這次回來是做什麼,是真的在外麵發了財,還是有預謀的想做什麼。宋錢珍看不透虛實,自然不敢輕舉妄動,萬一自己上了胡得祿故意撒下的“餌”就得不償失了。 眼下各方的證據都證實了,胡得祿確實是發了財,既然這樣,自己這邊就要趕緊主動出擊。宋錢珍一路小跑往杜照明家的棋牌室跑去,路麵上的浮塵被宋錢珍急促的腳步帶起。 宋錢珍氣沖沖地推開門,隻見杜照明家小小的棋牌室裡塞進去二十多個莊稼漢子,地上是散亂的煙頭,有抽到半截的;有抽到煙蒂的;更多煙頭是離煙蒂還有半公分的。這些煙頭有的冒著煙,繼續茍延殘喘;有的被腳碾平,炸出煙絲;有的被浸在唾沫,濃痰裡,受了辱,“死狀”不一。屋頂的吊扇“吱呀~吱呀~”地轉著,看樣子裡麵軸輪有些缺黃油。 杜照明家的棋牌室是一個鐵皮房子,與其說是房子,不如說是鐵皮棚子更合適。棚子不過十二三個平方,南北短,東西長,中間橫亙了兩張木桌子,麻將一桌,牌九一桌。麻將桌在裡麵,打麻將的四人慢條斯理理牌,摸牌,臉上麵容舒緩,不急不躁,打牌的功夫也聊些家長裡短,屋裡田外的事。 反觀牌九桌上,賭錢的人坐定,四周裡三層外三層地圍著看牌的人。賭錢的男人們臉上忽晴忽暗,嗓門忽高忽低,賭資忽多忽少。莊家骰子一撒,亮出點數,坐在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的男人們分了順序拿牌。男人們牌九到手不直接亮點數,而是把兩張牌碼在一起,一點點地往下扒。可能男人們都覺得直接亮點數少了一份刺激,贏得不開心,輸得也不盡興。這倒是急壞了旁邊看牌的人:“你扒你女人的衣服也這麼慢嗎?扒拉了半天也露不出奶子。”此話一出,牌九桌上的男人們都笑了,隻是這拿牌的男人臉上依舊不溫不火,繼續搓著自己手裡的牌。 宋錢珍可不高興了,沒錯!這坐在牌九桌上,細細摸著牌的正是自己的男人——胡得福,這個窩囊廢的男人,眼見自己老婆被人打趣開段子,連一個屁也不說,頓時氣得火冒三丈。隻見宋錢珍像一頭發了瘋的蠻牛,沖開人群,掄圓了大手狠狠地扇在自己男人的頭上,罵道:“你自己老婆被人辱了,你娘的還有心思玩牌。”話剛說完,宋錢珍左手揪著胡得福的耳朵,右手掀了牌桌拉著人就往外走。玩牌九的男人們頓時傻了眼,眼看著牌九、賭資撒了一地,呆若木雞的坐在那,不敢言語。 胡得福丟下手中的牌九,像發了酵的麵團,任宋錢珍拿捏。宋錢珍拎著得福走到門口,但是心裡的這口怨氣還是咽不下,她自然知道剛才是哪個糟了瘟的男人在背後搭的話。於是,宋錢珍帶著不陰不陽的語氣說道:“咱這村子真是個出人才的地方,也不知道是誰,前幾年在村裡開了一個澡堂子,在鍋爐房裡對著女澡堂開了一個墻眼,一隻眼盯著灶裡的火,一隻眼盯著洗澡的女人。這村子裡,大小女人的奶子可算看了一個遍。難怪剛才牢裡出來,就又猴急地想看女人的奶子了。想看啊,回家看你娘的去吧!”最後一句話,宋錢珍明顯加大了音量。搭話的男人躲在人群中,臉上一陣白一陣陰,被嗆的說不出話來。 胡得福被宋錢珍揪著耳朵往家裡走。隻見胡得福彎著腰,腦袋貼著宋錢珍的大腿上,他能清晰地聞到自己女人身上的汗臭味。這胡得福不悲反喜,覺得自己這娘們來得真是時候,牌桌上莊家亮出了的牌是“地牌配銅錘”,八點,而自己雖然拿了一張“天牌”,但是另一張牌是個麻子臉,配了一個“斧頭”,三點。自己娘們把牌桌一掀,反倒給自己省了兩塊錢的賭本,怎能不讓自己偷著樂。 “都是一個娘的肚子下得種,我咋就嫁給了你這窩囊廢”。宋錢珍故意加快了腳步,胡得福的耳朵被扯得緊,疼得齜牙咧嘴。此時正是晌午,太陽當頭,熱浪一陣陣地向人撲過來。胡得福耳朵被自己娘們扯著,半彎著腰,豆大的汗珠從臉上滑下來,掉到地上,栽進土裡。 宋錢珍鬆了手,隻覺得這樣扯著男人的耳朵走不快,四周無遮無擋的,自己臉上被曬得滾燙。得福的耳朵從宋錢珍的手裡折騰了出來,整個人卻立住不走了,四周看了看沒人,解下褲子,掏出家夥對著路旁邊長出來的一株玉米苗子劈頭蓋臉地澆了下去。放空了尿,胡得福打了一個顫,走起路上也覺得輕快了,幾下就跟上了宋錢珍,兩人隔了一前一後,頂著日頭往家走。 到了家,胡得福知道自己這婆娘定要耍威風了,於是將被汗打濕的半截短袖衣服,隨手搭在鐵絲架子上,赤裸著上半身,坐在三隻腳的板凳上,散著熱氣,準備聽自己的婆娘訓話。 宋錢珍卻半天沒有反應。胡得福心想:“事若反常必有妖。”他也不知道,宋錢珍為啥把自己從牌九桌上押回來,眼下自己也不敢張口問。 屋頂的吊扇將悶熱的空氣趕了出去,水泥地麵沁著寒。宋錢珍端坐在靠椅背上,說道:你那二兄弟得祿在外麵發了財了,準備要回來開廠。這幾天唐明禮像螞蟥一樣地粘著他,人前馬後的,定是想從得祿身上撈些便宜。老話說得好,這肥水不能流了外人的田,肥了別人,餓了自己,你現在就去找得祿,把他喊回家吃飯。” “這飯不是剛吃過了嗎?一響的功夫吃兩頓飯,你不嫌麻煩,我還閑撐得慌呢。”得福有些不情願地說道。 宋錢珍敞開嗓子,罵道:“豬腦子摳出來放秤上稱都比你重二兩!你兄弟幾年沒見了,這關係不得拉攏拉攏。那個滿肚子是壞水的唐明禮都知道跟在胡得祿身後能啃著骨頭,你還是胡得祿的親大哥呢,跟著吃塊肉,總該不過分吧。” 說話間,胡得福被宋錢珍趕出了家門。胡得福覺得剛涼下來的身子,遇到灼熱的陽光,整個身子,好似針紮。因為出門走得急,胡得福丟在鐵絲架子上的衣服也沒拿。他也懶得回去在觸婆娘的黴頭,索性頂著太陽,半裸著上身,出去尋人了。 胡得福出了家門往東走,準備去唐明禮家尋尋人。之所以去唐明禮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是因為自己婆娘宋錢珍說唐明禮這幾天一直跟在胡得祿的後麵。 胡得福赤裸的上身被太陽曬得有些發燙。四下無風,他穿過綿延不斷地熱浪,整個人像一個快蒸熟的黑麵饅頭,嘴裡發著乾,隻好不住的吞咽唾沫,來讓自己乾燥的口腔保持一點濕潤。 胡得福到了唐明禮家,推了推門,發現門從裡麵上了栓。胡得福起手打門,唐明禮家的鐵皮門被敲得咚咚作響。不多時,唐明禮的老婆穿著連體花格子短袖吊帶睡衣出來開了門。 胡得福笑著臉,說了話:“嫂子,我來找我兄弟得祿,他這您家嗎?”唐明禮比胡得福小,對於他的老婆,胡得福按輩分應該喊弟妹比較準確。但是自從唐明禮當了村裡的支書兼村長,胡得福後來見麵就改了口,喊起了嫂子。 “不在!”唐明禮的老婆臉上倦倦的,看樣子是正在午睡,被胡得福吵醒,臉上明顯帶著怒氣。 胡得福不死心,繼續問道:“那你知道我兄弟在哪嗎?” “你自己家的兄弟,你自己不拴在褲腰帶上綁著,跑我這來找什麼人。”唐明禮的老婆提高了嗓門,準備關門送客。 胡得福看這架勢,也是識趣,剛準備要走,轉念一想,問了句:“那支書在家嗎?” “不在!這兩天都沒回來了,說是鎮上開會,也不知道去哪鬼混去了!”鐵門砰地一聲關上,門上的鐵皮震得嗡嗡作響。唐明禮的老婆拖拉著拖鞋走進了屋。胡得福愣在原地站著,一時半會不知道再到哪裡尋人,又不敢回家,索性繞了路,往杜照明家的棋牌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