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杜照明家的棋牌室被唐明禮查封之後,胡得福心裡就像貓抓狗咬一般,毛躁的不得了,手也癢得厲害。同時也因為得祿的事和自己的婆娘宋錢珍打罵了一回之後,胡得福也算翻身農奴把歌唱,在麵子上徹底風光了一次。胡得福心裡明白,雖然自己被外人“得福,得福”地叫著,但自己娶了這麼一個強勢的老婆,這輩子注定是得禍,不得福的主。 胡得福肩上扛著鐵鍬、鋤頭,手裡挎著一個破了洞的竹籃,籃子裡是剛從菜地裡分出來的油菜苗,他準備下地去栽一畝地的油菜,等來年打下菜籽,用來榨油。胡得福在路上走著,一陣喇叭聲響起,回頭一看,是自己的弟弟胡得祿。 胡得祿招呼得福上車。胡得福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礙事的農具和滿籃嫩的出水的油菜苗,竟直接跳進路旁的溝裡,用溝裡的雜草將鐵鍬、鋤頭和油菜籃蓋住藏好。做好這一切之後,胡得福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將身上的灰塵拍乾凈。胡得福後悔今天出門下田,沒有穿一套乾凈一點的衣服,上車的時候也有些拘謹,生怕自己毛手毛腳地弄臟了胡得祿的車。 胡得祿開著車沒有去自己的廠子裡,而是將車停在了靠近得壽墳前的小路上。小路旁邊是三棵柿子樹,此時的柿子葉由青變紅,像印上了一層彩霞,紅撲撲的,煞是好看。樹上還零星掛著幾顆已經成熟紅透的柿子,幾隻麻雀正在啄食。胡得祿點了三支煙,放在得壽的墳前,臉上威嚴透著寒。胡得福站在一邊,看著得壽墳包上枯黃的雜草,心裡說不上來是個什麼滋味。 “哥,以前是我迷了眼,虧待你和得壽。”胡得祿說這話的時候,依舊背朝著胡得福。 胡得福想起了當年他們三兄弟逃荒要飯的場景,他們睡過牛棚豬圈,吃過草根、野菜,受過冷眼打罵.......或許是那時受盡了人間的苦,遇的事情濁了眼睛,心裡就很難清澈了。長大了之後,他們也就變得自私了。 “兄弟間的說這些話乾嘛……”胡得福語氣中明顯有些哽咽。 “得壽死了,我在這世界上除了你,還有那個不親的爹和得喜。我下麵的東西殘了,雖然現在不缺女人,但是永遠也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胡得祿不知道今天為什麼會說這些,這些事在昨天還是他心中的一根尖刺。 胡得福明白得祿心裡的恨。小時候他們三兄弟去上學,得祿不敢去上廁所,他害怕被人看見自己下麵的東西與別人不一樣。但是有一次,幾個淘氣的孩子趁得祿不注意,扒了他的褲子,本是孩子之間的玩鬧,但是得祿的“秘密”卻被暴露了。從那天之後,得祿再也不願意去學校了。胡得福清楚地記得當時得祿是他們三兄弟之間成績最好的,門門功課都是滿分,要不是出了這件事,他相信得祿會是村裡第一個走出來的大學生,日後出來也定然是一個官。 胡得福和胡得祿祭拜完得壽之後,心中的隔閡也解開了。雖是一個朝東,回自己的廠子當老板,一個朝西,去自己田裡當農民,但兄弟二人的心又擰在了一起,這血緣的關係也越來越濃。 唐明禮找胡得祿捐錢修路的事告吹之後,隻能把所有的希望壓在解決淮河小學討債停學的問題上。他現在就是要按著性子,等天變冷。到時候荒廢的糧倉四周透著風雪,活人再有能耐也鬥不過老天爺。唐明禮倒要看看馬校長還能想出一個什麼招出來。 此刻,唐明禮坐在辦公室,看著今天鎮上郵局送過來的報紙。突然,他的那個兄弟唐明易,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哥哥呦,大事不好了!你咋還有心情喝茶看報啊,你交代的事辦砸了!”唐明易一路小跑,跑了幾公裡,光溜的腦門上熱出了汗。 “我交代的啥事?”唐明禮如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一般,將手裡的報紙丟在桌子上。 “就是淮河小學討債的事啊!今天我輪崗看守校門,殺千刀的胡得祿和馬玉銀那個老太婆,兩人一前一後走到我麵前。胡得祿直接在我麵前丟了三萬塊錢,讓我立馬滾蛋。今天下午淮河小學就要正常復課了。”唐明易說著,從懷裡將胡得祿給他的三萬塊錢砸在唐明禮的桌子上。 唐明禮腦袋發蒙,他沒想到胡得祿現在竟然真和自己撕破了臉皮,忍不住破口大罵一句:“這狗日的胡得祿,在老子背後玩陰的,咱走著瞧!” 唐明禮沒想到,胡得祿技高一籌。下午,淮河小學的師生浩浩蕩蕩地重新踏進校門。胡得祿西裝筆挺,身邊站著馬玉銀以及胡得福。胡得福穿著板正的帶絨夾克,臉上蕩漾著笑,平時有些佝僂的腰板也捋得挺直。 胡得祿請來了市裡報社的記者,來報道淮河小學復課的事。胡得祿將兩位記者引薦到馬玉銀的身邊說道:“這位就是淮河小學的校長馬玉銀,她一個人扛起一個學校的重擔。這些天,她東奔西跑,為學校復課吃盡了苦頭,她所做的努力,全校師生都看在眼裡。今天請兩位記者同誌好好的采訪一下我們的馬校長,你們一定要為村裡這位平凡的教育家寫出最華美的文章。” 隨後,兩位記者在馬玉銀的帶領下參觀淮河小學。馬玉銀也將淮河小學麵臨的困難以及鄉村教育的弊端說了出來。當然馬玉銀也非常感謝胡得祿,在采訪的最後,馬校長也向記者透露此次淮河小學能夠復課,全靠村裡的第一位實業家胡得祿先生,是他慷慨捐助,替學校償還了債務,同時胡得祿先生還願意出資重建一座教學樓。 記者們采訪完馬玉銀,便來采訪胡得祿。 記者:“胡先生,請問您為什麼要對淮河小學進行捐助?” 胡得祿:“我認為一個企業家就要扛起自身的社會責任,我也是從這座學校裡走出去的,我能有今天的成就,也離不開以前老師們的教誨。農村有句老話,叫‘喝水不忘挖井人’。心懷感恩,一個人,一個企業,一個民族才能走得更遠。” 記者:”那麼,您之後還要捐贈一棟教學樓是嗎?“ 胡得祿:“是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通過與馬校長溝通和實地走訪觀察,我看見低年級的孩子依舊在六七十年代的教室裡上課,我想通過個人微薄的能力,讓鄉村的孩子們能夠接受到更好的教學條件。接下來,不僅是捐贈教學樓,我還要為村裡重新修一條水泥路。相信你們來的時候也看到了,村裡以前的路已經損壞得很嚴重了,我預計明年年初動工,重新修路。” 記者:“好的,非常感謝您接受我們的采訪,也非常感謝您為鄉村發展所做的這些善舉。” 記者們剛想離開去采訪幾個學生,補充一些報道的角度。胡得祿看見板著臉的唐明禮站在看熱鬧的人群中,正狠狠地盯著自己。於是,胡得祿對著記者說道:“記者同誌,那個人是我們村上的支書兼村長唐明禮,你們可以去采訪他一下,他一定有更高的見解。” 唐明禮聽到胡得祿故意抬高嗓門的話,臉上一陣靑,一陣白,鼻孔哼哼地出著氣。但看見記者圍上來,立馬轉換了臉色,對著記者說了一通假言假語的官腔話。 第二天,鎮上的郵差下鄉送報,頭版頭條竟然是昨天發生在淮河小學的事。隻見報紙頭版刊登的標題為《鄉村企業家勇擔責,慷慨捐贈利民生》,版麵的照片是胡得祿,胡得福,馬玉銀三人的半身照,後麵背景是背著書包返校的學生。照片最左側,唐明禮發現了自己半張扭曲變形的臉。唐明禮這下子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自己設下的套子沒成想反倒幫了胡得祿登上了高臺。唐明禮越想越氣,將手裡的報紙撕了一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