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入了夏,村裡的樹枝上多了蟬鳴,夏蟬鼓噪的叫聲把空氣帶動得越來越熱。河灣裡的河水被毒辣的太陽蒸發了大半,裸露出來的河灘也被曬得開裂。河岸的水草被太陽榨乾了水分,枯黃了一片。胡得喜依舊整天和自己的牛混在一起。 胡得喜愛牛勝過愛自己,他隻願給自己的牛吃最好的草,河灣中的水草長得茂盛且肥碩,但草在深水裡,牛不能下水,因為水裡的淤泥很厚,牛腿很容易陷到淤泥裡,出不來。胡得喜將牛繩拴在岸邊的柳樹上,乾凈利落地脫光衣服,拿著鐮刀就下了水。黝黑的脊背,與雪白的屁股顯得是那麼的不融洽,過路的女人們看見胡得喜光著身子在水裡割著水草,不免加快了步伐,嘴裡罵道:“要死的,跑這甩流氓來了”。 一個雨夜的晚上,胡得喜的牛被偷了。那晚雨下得很大,牛棚裡漏雨,胡得喜沒有像往常一樣睡在牛棚裡。胡得喜給牛棚上了鎖,就跑到胡耀祖那屋,鋪了一層席子在地上睡下了。 一道閃電在空中劃過,屋子在一瞬間變得很亮,接著巨大的雷聲把胡得喜從睡夢中炸醒,估摸著時間,胡得喜要去給牛喂一遍夜草了。開了鎖,牛棚裡看不見牛了,胡得喜驚覺,整個人的腦子瞬間清醒,他揉了揉眼,又往自己的臉上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巴掌,有疼的感覺,但是牛棚裡依舊還是沒有牛。 胡得喜發現牛棚西側的土墻被砸開了一個巨大的豁口,胡得喜傻了,趕緊去搖醒了胡耀祖。父子倆打著手電,滿村子地找牛。雨下得很急,拍打在皮膚上如針紮般,尋了一夜,牛還是沒有找到,村裡的每條路上都留下了胡耀祖父子倆在慌亂中踩踏下的足跡。 這一夜,胡耀祖和胡得喜坐在牛棚裡,外麵的雨點伴著雷聲還在下著。衣服上滴落的雨水打濕了地上的乾草。父子倆睜著眼,望著空空蕩蕩的牛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這樣乾坐了一宿。 今年的麥收時節,胡耀祖沒有像往年一樣從牛棚裡牽出牛來,給牛套上石滾,在打糧場上碾壓今年的新麥。胡耀祖、胡得喜父子倆光著膀子拖著粗大的麻繩,拽著石滾一圈圈地在打糧場上走著。 響午飯點,農忙為了搶時間,男人們要繼續留在田裡做活,女人們則提前回家做飯。女人們做好飯之後,用一塊布蓋著裝飯的籃子,再把飯送到田裡來。送飯的女人們頭上裹著一個沾了水的毛巾用來抵擋酷熱。女人們經過胡耀祖家的打麥場時,看到胡耀祖父子倆在毒辣的太陽下,拖著笨重的石滾,緩慢地挪著步子在碾壓麥稈。 胡耀祖那泛著褶皺的皮膚被麻繩深深地勒出來一條血紅色的痕跡,身上的筋脈像蚯蚓似的暴起著。“作孽啊!都這把年紀了,本該享清福的人,卻落成這樣。”張桂芬在嘴裡小聲地說著,腳步也慢了下來。旁邊同行的女人催著她快些走,送晚了飯,地裡乾活的男人又要耍脾氣。 胡耀祖用叉子把壓扁的麥稈又重新地翻了一遍,金黃的麥粒開始撲簌簌地從麥稈裡掉出來。胡耀祖翻完場上的麥子,瞅了瞅天上的太陽,吆喝著胡得喜停下了手中的活。胡耀祖用一塊充滿汗臭味的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道:“歇歇吧,咱爺倆也該吃點飯了。” 胡耀祖父子倆在打糧場旁邊堆起的草垛陰涼處坐下來。胡耀祖扒開被石滾壓過的麥稈,從裡麵抓了一把今天剛打出來的新麥,用嘴巴吹著氣,把混在麥子裡細小的麥殼、麥芒吹掉,便手一揚,一股腦地把麥子灌進了嘴裡,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