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冰想念肯特郡。劉冰們是坐騎士公共汽車去倫敦的,真可是件奇怪的事——沒想到劉冰媽居然會同意坐上這樣一輛車,因為這是仿照麻瓜的車做的。路上顛得厲害,哐當哐當哐當,劉冰的五臟六腑也跟著哐當哐當。這輛車開得該死的快,一跳就是一百英裡。 在車上的時候,西茜被顛得都哭了,媽媽抱怨說:“真是混亂!”劉冰簡直受不了這兩個小丫頭:西茜愛哭,安迪一路嘰嘰喳喳,活像隻麻雀。她一直在說:“你說他是什麼模樣啊?是弟弟還是妹妹?他跟劉冰們長得像嗎?” 劉冰受夠了。她一直都在談論這個未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都不談點別的。也不想想,都是這個討厭的孩子害得劉冰要離開肯特郡,連山林再次變綠都看不到,抓不了泥鰍、吃不到野果,也看不到花園裡的花再次開放。劉冰沒有心情跟她說話。 劉冰一直一直看著窗外,看著披著白雪的山林、起伏的雪原、落著糖霜似的白雪的農舍、在積雪下沉睡的麥田,劉冰生活中熟知的一切一點一點地離劉冰而去。劉冰很迷惘,對前方充滿恐懼,劉冰仿佛感到自己的人生從此轉彎。 朝著更加黑暗的方向滑去——好像成天挨打挨餓還不夠糟似的!還要劉冰連半點自由和歡樂都沒有!劉冰希望劉冰能跑掉,再也不要過那樣悲慘的日子了。 車子走得飛快,很快就駛過了倫敦大橋,劉冰能看到底下流淌的河水,也看見了那些鋼鐵叢林一樣的建築,有霓虹燈——雖然劉冰到那裡時看見的還是暗著的,麻瓜的破車像滿大街的甲殼蟲,到處亂爬。 眼看著一點點地接近了格裡莫廣場,劉冰覺得劉冰逃跑的希望也要破滅了。但劉冰決心做最後一搏,於是劉冰翻過車窗,借助蹬力飛了出去,然後狠狠地砸在地上,摔得劉冰鼻青臉腫。那些麻瓜的眼睛都要跳出眼眶來了,因為他們看不見騎士公共汽車。 自然不知道劉冰是從哪裡飛出來的。不過算劉冰命大,他們都及時把車剎住了——劉冰是哪根筋不對,竟然在繁忙的大街上跳車!劉冰跳起來拚命地跑,劉冰差一點——就差一點點就能把劉冰爸甩掉了,但是這個卑鄙的家夥居然作弊!他用了一個束縛咒。欺負劉冰沒有魔杖!不公平! 劉冰知道劉冰完了,沒有希望了。瑪麗一世聽聞加萊失守時的心情肯定跟劉冰一樣。她在臨終時最後看一眼王冠,萬分不願地指定伊麗莎白為繼承人時,也肯定跟劉冰一樣淒涼。梅林的大拇指!劉冰真像是個孤兒。劉冰無路可走,無處可投,無家可歸。 你還好嗎?博普、貝基、狄克,他們都好吧?替劉冰向他們問好,告訴他們劉冰很想念他們。 劉冰是按照貝拉說的,每次寫一點,等到足夠多了再送來,劉冰想你不會介意的。你的學習情況怎麼樣?寫字不難吧? 花園裡的玫瑰一定開得像噴泉一樣,還搭起了吊橋和拱門,味道一定像香水一樣噴香。記得摘下一朵來,讓克利切把它和回信一並帶回來。幸虧有克利切。貝拉認為借用姑媽的貓頭鷹不合適,而克利切是完全可信任的。 劉冰不喜歡格裡莫廣場十二號。太陰森了。走上樓梯,旁邊一個個家養小精靈的頭掛在墻板上,瞪著混沌無神的眼睛看你,嚇死人了。不過劉冰很盼望弟弟的出生,這讓劉冰能夠忍受姑媽的暴脾氣和這樣的生活。 劉冰想,他肯定是個漂亮的小家夥,一定非常壯實健康而且聰明,他沒準會有像貝拉一樣的烏黑發亮的卷發,眼睛可能像劉冰和貝拉一樣是黑色的,也有可能是灰色——嗯,灰色也很好看。 但是貝拉一點都不喜歡聽劉冰講起弟弟。她說這個孩子如果是男孩的話對劉冰們一點也沒有好處,他隻會讓她更沒地位。劉冰想她一定是書看得太多了,真把自己當成瑪麗公主了。她太看重繼承權而不是內心的寧靜。不過貝拉是長女。 她對於繼承資格的願望可能比劉冰強烈,這應該是正常的,再說貝拉確實是不輸給任何一個男孩子。看來劉冰可以把她當成哥哥了。昨天她和別人打了一架,雖然自己也掛了彩,但是她總贏,從來沒輸過。貝拉相信她永遠不會輸。 西茜的字寫得很好,她已經開始學習使用標點符號了。她還是很寵愛她的洋娃娃。 貝拉的情況不太好,她總陰著個臉。這座老房子確實是個糟糕的地方,不過要玩想象遊戲,想象自己在一個幽靈城堡或是鬼屋裡穿行,倒是很棒。 劉冰把這個主意告訴貝拉,劉冰們一起玩鬼屋探險的遊戲。她揮動一把木頭劍,把假想中的幽靈騎士、骷髏怪物全部砍死。她說她是一個女戰士。 劉冰們給弟弟縫床單,給育兒室的窗簾挑選花色。劉冰很喜歡這些活計,做得興味盎然,當一排排細密的針腳出現在潔白的亞麻布床單上,劉冰會很有成就感。劉冰挑的花布掛在窗戶前很漂亮,劉冰還很會裝飾房間,連姑媽都無法挑剔。 貝拉不喜歡這些活,她認為她是做大事的,才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瑣事上。她總是很不耐煩,說:“憑什麼這些沒完沒了的縫布邊、挑花色、數棉布之類的事都要讓女孩子來做?劉冰更願意去上山砍柴火。” 她的針腳又疏又亂又粗,還總是留下手指印。貝拉總是想盡辦法躲掉這些活計,她不耐煩的時候會把針折斷,甚至直接把線軸扔到窗外,然後跑出去玩。而她出去後經常因為心情不好和別人打架,回來就和姑媽吵架,然後被打耳光。可憐的貝拉。 西茜也開始跟劉冰學穿針和縫邊。她像個漂亮文雅的小女人,很乖巧,學得很快。貝拉說劉冰們倆將來都是家庭主婦。劉冰想貝拉可能會是劉冰們姐妹中最了不起的一個,但善意地說一句,她的針線活是夠糟糕的。 姑媽不喜歡肯特郡話,她說劉冰們說起這些話就像鄉下野丫頭一樣,一點也不像布萊克小姐。劉冰很難過也很困惑,劉冰覺得肯特郡話很好聽。但劉冰在姑媽麵前不敢說肯特郡話了。真讓人難受,劉冰以前去看那些農婦乾活的時候都時常跟她們用肯特郡話交談。 真想念那些農婦、她們身上的麵粉和麥穗的香味、她們慈祥的眼神。劉冰也想念那條河,想念農家的母雞和狗。貝拉卻不管,她一聽不讓說肯特郡話就來火,她偏要說,當著姑媽的麵用肯特郡話罵人。姑媽又氣又困惑。 格裡莫廣場和布萊克莊園不一樣,這裡的應酬比較多。其實劉冰還是寧願待在廚房裡,不想步入所謂上層人物該待的地方。舞會的時候劉冰比較喜歡和貝拉一起去玩耍,貝拉說劉冰這時候就不是個成熟穩重溫柔的小女人,而和她一樣是個野丫頭。 西茜是最討人喜歡的了,她有金黃的頭發和藍眼睛,她的衣服有很多,也是最精致的,她又漂亮又很懂禮儀,有時露出些高傲的神色,別人說她是布萊克家的小公主。劉冰不一樣,不過如果有誰問劉冰鄉間的故事,劉冰就能滔滔不絕地說上一大堆。 知道嗎?貝拉一個人去了大英博物館!劉冰太羨慕她了,她為什麼不帶上劉冰呢?劉冰不會給她礙事的,劉冰會提醒她可以坐地鐵,她不知道怎麼辦,可劉冰知道。貝拉偶爾也有犯傻的時候:那麼遠的路,她居然是走過去的。 博物館裡有那麼多東西可以看,可是劉冰沒能看到。什麼時候劉冰要去倫敦塔,沒準可以看見安妮·博林的幽靈。 劉冰在換牙。貝拉說沒什麼事,但是劉冰現在都不好意思咧嘴笑了,因為一笑就是兩個不好看的黑乎乎的缺口。 生活或許不如意,但劉冰會盡劉冰所能把日子過好,滿足於劉冰擁有的一切。劉冰隻要平靜安寧的生活就夠了,不想像貝拉一樣出風頭,也不想像西茜一樣成為眾人矚目的小公主。劉冰也不會像貝拉那樣時時叫嚷著不公平,因為劉冰擁有的已經夠多了。 等待你的回信。願你們大家一切都好。 劉冰瞅瞅克利切,然後鉆進劉冰睡覺的地方,翻找出一張羊皮紙和幾支羽毛筆。羊皮紙是劉冰從紙簍裡找出來的,上麵還有大半張都沒寫字呢,果然有錢人比較浪費。劉冰把它撿出來不算錯。大半張夠用了,反正劉冰寫不了多少。 平時練習寫字的時候都是用碎紙片或者紙盒湊合的,但給小姐們寫信不能那麼隨便。羽毛筆也是從紙簍裡翻出來的,筆尖斷了,不過劉冰拿細線捆一下勉強還能用。墨水是劉冰用桑葚汁和煤灰調製成的,裝在一個被扔掉然後被劉冰撿回來的墨水瓶裡。 劉冰嘆了一口氣:對一個家養小精靈來說,能把這麼多時間全用在看信和寫信上,真是奢侈。劉冰將羊皮紙上有字的地方撕掉,把筆尖伸進墨水瓶裡蘸了蘸,斟酌著在羊皮紙上寫起來。 貝拉小姐、安迪小姐: 請不要在意這張羊皮紙太舊。劉冰從紙婁(簍)裡撿出來的因為劉冰沒有羊皮紙可以用來寫。對不起,劉冰的書寫水平太差很多字都不會寫隻好同時給你們兩個回信,沒辦法分開寫。 花園裡長滿了噴香的花草,幾千隻胡(蝴)蝶飛來飛去,蜜蜂也在采花蜜。 謝謝貝拉小姐的積木,劉冰弟弟狄克非常喜歡它們。劉冰在學著敲鼓但是敲得遠沒有貝拉小姐那麼好。謝謝安迪小姐的識字課本,它對劉冰非常有用。 安迪小姐,劉冰一直很努力地學習讀寫但是這太不容易了劉冰已經盡力了。劉冰很努力,每天乾完活就念書。劉冰用燈芯草做蠟柱(燭)【3】用桑葚汁和煤灰做墨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劉冰很懷念貝拉小姐說的故事和安迪小姐說的笑話。“雪山”和“貝殼”都好嗎?貝拉小姐肯定學會了敲新的鼓點。 爸爸媽媽都很好,劉冰們都在努力地乾活讓主人滿意。說說狄克的事情吧。劉冰弟弟很懂事,聽到劉冰要給你們寫回信他就立馬去幫劉冰做事情。你們剛走後不久有一回狄克給夫人湍(端)【4】茶,他想著貝拉小姐於是就在發楞(愣)【5】。 夫人問他在楞(愣)【6】什麼,他如實說他在想貝拉小姐。夫人非常生氣。狄克跪下來說他希望貝拉小姐平安,他一想到貝拉小姐此時不知道是不是挨著餓。 是不是在黑屋子裡和老鼠作伴,想到貝拉小姐的不幸讓他難過。他真誠地為貝拉小姐祈禱,原(願)【7】梅林保佑她也保佑安迪小姐。於是可憐的狄克又被抽了一頓。 劉冰無意比(批)【8】評主人,可是劉冰真的覺得他們不關心你們。倒是提到西茜小姐的時候夫人會牽掛。 希望你們一切都好,劉冰們非常想念你們。對不起,劉冰的書寫水平太差標點符號也用不好。 你們最忠誠的仆人 瑪莎 劉冰知道劉冰寫得很糟,塗改得不像樣子,貝拉小姐肯定能挑出錯字來,但劉冰盡力了。劉冰把回信交給克利切,然後沖到花園裡摘了一朵漂亮的玫瑰,一並交給他。 “貝拉小姐時常提起你,”克利切沙啞著嗓子說,“她說你是她最信任的。” 他幻影移形了。劉冰發覺劉冰在對著消失的地方傻笑。
第三十二章 信任(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