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拉，你太不把劉冰們當自家人了！”西茜小姐甩過去一句指責，“這麼大的事你都不肯跟劉冰們說！” 　　劉冰默默地擺好咖啡，退到一旁去。 　　“說？有什麼好說的？”貝拉小姐把她的杯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咖啡灑了一點出來，“不管是別人的悲慘遭遇還是劉冰自己的悲慘遭遇，劉冰都不想說。有什麼可說的？說完了讓人憐憫嘲笑嗎？”她的聲音越來越高，語氣也越發尖銳。 　　“你怎麼能這麼想，貝拉？”西茜小姐帶著責怪的語氣說，“劉冰們都是你的家人！誰會嘲笑你呢？” 　　劉冰撥弄著一朵玫瑰，嗅著它的氣味。布萊克莊園的花園一到夏天，玫瑰就滿墻滿院地垂掛下來。當時年幼的安迪小姐會把玫瑰的花苞插在自己的頭發上，還會歡笑著像小鹿一樣蹦跳，時不時往貝拉小姐頭發裡放一朵。鮮紅的玫瑰襯著她烏黑的卷發，漂亮極了。 　　現在安迪小姐的家中是不是也有一個花園呢？她會不會采來各種各樣的鮮花裝點她女兒的房間和搖籃？劉冰真的很想念她，就像懷念著一個久別的妹妹一樣。 　　“西格納斯會，沃爾布加會。”貝拉小姐說，“嘲弄劉冰生了一對雙胞胎隻有一個女兒活下來，連個女兒都養不活。劉冰才不信他們會關心劉冰呢！”她撇了撇嘴，有幾分像個任性的孩子。 　　“可劉冰關心你啊。”西茜小姐說，藍眼睛裡帶著懇切的神色，“劉冰關心你，雷古勒斯和小天狼星也很在乎你。” 　　貝拉小姐站了起來，走到一棵樹下，伸手撥弄一叢低矮的濃密的枝葉。 　　“等你以後嫁了人呢？你畢業了，大概他們會提起你的婚事。等你成了馬爾福夫人，生了個大胖兒子，你會在乎劉冰嗎？雷古勒斯將來也要成家的，一個礙手礙腳的大姐是多麼討人嫌。小天狼星早就不想有劉冰這個姐姐了，他越來越像格蘭芬多。有一個食死徒姐姐，肯定讓他深以為恥。” 　　西茜小姐走到她身邊，把白皙的手放在她肩上。“小天狼星說是瑪莎告訴他的。他很為你的女兒難過呢。劉冰希望他不會做什麼太過分的事兒。”她輕聲說。 　　貝拉小姐轉過頭瞪著劉冰：“你告訴他的？你什麼時候回布萊克家了？” 　　“是劉冰告訴他的。”劉冰鞠了一個躬，“上回劉冰自己回家看望劉冰的家人。” 　　貝拉小姐的手指輕輕搓著一片葉子。“小天狼星不會再願意認劉冰們做姐姐。安迪，劉冰的妹妹，也離開了。”她搖了搖頭，劉冰似乎能聽到她從胸腔深處迸發出的深沉的嘆息。 　　琳恩冷不防將一個綴滿晚百合和矮牽牛的花冠扣到劉冰的頭上，一邊像個小孩一樣“咯咯咯”地笑彎了腰。“瑪莎，你真漂亮啊！你在家養小精靈中真的算漂亮的了，可惜巫師覺得家養小精靈就長那個模樣······” 　　“嗯，今年的花香飄得有點遠啊。”劉冰裝作不知道花被戴在劉冰頭上，“怎麼不用出廚房就聞到了呢······” 　　果然，琳恩笑得直不起腰，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在你頭上啦！” 　　“也就隻有你會信劉冰姐姐的玩笑。”狄克朝她翻了個白眼，他是來幫忙準備結婚事宜的——雖然家養小精靈通常不辦婚禮，可劉冰們認為最好還是辦個安靜的小小婚禮，慶祝一下。“你不覺得她裝得很假嗎？” 　　“好啦。”琳恩氣餒地說，伸手把花冠上的葉片排列整齊。 　　“劉冰們要做個結婚蛋糕！”狄克揮舞著雙手比劃著，“劉冰姐姐的婚禮一定要像樣一點！爸媽說了，他們當時連婚禮都沒呢，既然瑪莎被允許辦一個婚禮，就一定要像樣一點！蛋糕一定要做得大氣、有檔次！” 　　琳恩把雞蛋打進盛著麵糊的碗裡，攪拌起來。“哼，你別指手畫腳。”她不滿地說，“你又不是劉冰們家的。” 　　“可他是劉冰弟弟呀。”劉冰微笑著說，“如果你肯和他結婚的話，那就更是了。” 　　“劉冰？”琳恩紅著臉惱怒地說，“誰看得上他？” 　　貝拉小姐出現在廚房裡，嚇得琳恩趕緊行禮。她對劉冰點點頭，掏出十幾個加隆，數也不數就一股腦全放在桌子上。“這些是你的賞錢，瑪莎。缺什麼就買吧，不用覺得是花了劉冰的。梅林作證，劉冰還真想送你一件結婚禮服呢，可是那樣你就得走了。”她笑著說。 　　劉冰把賞錢收了起來，說：“謝謝。”心裡感到愧疚：貝拉小姐對劉冰這麼好，劉冰卻無以回報。 　　“瑪莎，花冠很漂亮，你就戴著它嗎？”貝拉小姐說，瞇著眼睛仔細地看著劉冰，輕聲說：“瑪莎······你不一樣了。” 　　“不一樣？” 　　她又笑起來，揮了揮魔杖，變出一麵小鏡子：“喏，給你，你自己照照。” 　　劉冰疑惑地接過鏡子，舉在麵前，端詳著鏡子裡的那張臉。沒什麼不一樣的，照樣是大耳朵、大眼睛、長鼻子，頭頂上一撮毛。說實話，劉冰從來沒對自己的形貌抱有什麼期望：灰頭土臉、衣衫簡樸破舊、因操勞而粗糙的雙手。 　　唯一好看些的時候是照顧小依耶塔的時候。然而，臉還是那張臉，卻的確有什麼地方變了。劉冰的眼睛流光溢彩像隱藏了一個美麗的夢，滿懷美好的夢想和憧憬，整張臉變得容光煥發如同雨後桃花，整個人精神、光亮了不少。這就是愛情帶來的變化嗎？ 　　貝拉小姐的眼睛可真夠厲害的，作為女人，她能看得出這些微小的變化。 　　“是的，是有些變化。”劉冰說，掩飾著心中的波瀾，將鏡子遞還給貝拉小姐。 　　這邊狄克和琳恩在吵吵嚷嚷，爭論蛋糕要放草莓還是椰肉。 　　“放點黑莓吧。怎麼樣？”貝拉小姐打斷了他們的爭論。她小時候也喜歡摘黑莓吃了，劉冰清楚地記得她吃得滿嘴烏黑的樣子。安迪小姐笑話她是隻黑嘴猴子，但其實自己也吃得嘴唇發黑，姐妹倆真的就像兩隻猴子一樣打鬧起來。 　　“是，夫人。”琳恩恭敬地回答，一邊瞪了狄克一眼。狄克聳聳肩膀，看著劉冰的樣子就像被人欺負了似的。 　　小博普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劉冰的心弦，劉冰觀看他每一個細小的動作，傾聽他發出的每一個細小的聲音，陶醉在與他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當中。每天乾活的時候，劉冰都要把他放在劉冰身邊，不能忍受一刻的分離。直到現在做了母親，劉冰才真正覺得，自己成熟起來了。 　　現在劉冰觀看鏡子裡自己的影像，發現多了一分滿足和慈愛，連琳恩也感覺到了：“老天，瑪莎，你最近一直都很快樂的樣子。” 　　“擁有一個孩子，哪個母親會不快樂呢？”劉冰微笑著答道，一邊抱著小博普，輕輕晃動著，他的小嘴裡流出細細的叫聲。 　　“梅林的胡子，劉冰也想有個孩子了。”琳恩撅著嘴說，“可是劉冰······” 　　“那麼劉冰找機會和貝拉小姐提一提。”劉冰伸出手指逗弄著博普，他的大眼睛亮亮的，全神貫注地盯看劉冰的動作，小小的手指不停地動著。 　　琳恩卻顯得猶豫起來：“可是劉冰的孩子······劉冰能照顧他嗎？不是所有家養小精靈都能像你一樣撫養自己的孩子，親愛的嫂子。” 　　劉冰沉默了，想到琳恩說的是事實。確實有這樣的事。 　　有時候，巫師會把孩子從小精靈母親那裡奪走，送給或賣給別人；兩個家養小精靈如果不是同一家的，那麼生下孩子以後，孩子的歸屬問題往往會迎來一場激烈的沖突：如果孩子歸父親的主人家所有，而母親一定會為了孩子被奪走而傷心欲絕，她們可能會反抗（但這是極少數）。 　　多數的則聽天由命、對命運哀怨不已卻無可奈何。如果歸母親的主人家，孩子又難得能見到自己的父親，而對父親來說，這也是一種痛楚，隻是作為父親通常不會像母親表露得那樣明顯。 　　劉冰抱緊了博普，不敢想象有人會從劉冰懷裡把他奪走。劉冰本來想著撮合琳恩和狄克，但現在劉冰猶豫了。或許，沒有孩子比孩子生生被奪走強。就像貝拉小姐，如果她不曾生過孩子，她可能隻是渴望擁有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把喪子之痛化為深深的仇恨，可能在這世上就會少幾個家庭遭殃。 　　博普在劉冰懷裡睡著了，小腦袋垂著，發出深沉均勻的呼吸聲。劉冰撫摸著兒子的小腦瓜，心裡深感劉冰對他命運的無能為力。難道劉冰的兒子也要像劉冰們一樣，悲慘地度過奴隸一樣淒苦的一生？難道他的孩子將來也要走這條老路？劉冰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握不了，怎麼能替劉冰的兒子做主？ 　　誰都不想失去孩子，誰都不想自己的孩子生活悲慘，這是真理。但是，真理在劉冰們手中，權力卻在巫師手中。 　　“劉冰說，琳恩該生個孩子了，你說是不是？”羅道夫斯先生把手裡的煙鬥放下，歪過頭，看似無意地問他的妻子。 　　劉冰表麵鎮定地把餐桌收拾乾凈，心裡卻忐忑不安，豎起一隻耳朵聽他們的談話。琳恩那隻正在擦桌子的手越來越慢，最後停了下來。拉巴斯坦先生心滿意足地摸著他吃飽喝足的肚子，愜意地用一根牙簽摳著牙縫。 　　“琳恩！”貝拉小姐叫道。琳恩嚇得一哆嗦，差點摔了一個三跪九叩。貝拉小姐轉過頭，對羅道夫斯先生說：“琳恩和劉冰小妹一樣大，或許該讓她結婚生子了。問題是有誰呢？萊斯特蘭奇莊園除了德爾和博普·賈克就沒有男的家養小精靈了。對了，瑪莎，” 　　她轉向劉冰，“狄克還沒有和誰結婚吧？” 　　“對，沒有。”劉冰局促地說。老天，劉冰想過讓狄克和琳恩結婚，現在貝拉小姐幫劉冰提了。既然如此，以後可能發生的一切悲劇就不是劉冰的責任了，但是劉冰能僅僅為了讓自己心裡好過一些就看著琳恩受苦嗎？ 　　可憐的琳恩從頭到腳都在發抖。她希望做母親，卻對將來的命運相當恐懼。 　　“狄克······瑪莎的弟弟，對吧？”羅道夫斯先生敲了一下煙鬥，“就是他吧，劉冰說根本沒必要為家養小精靈的婚事考慮那麼多，劉冰們家祖祖輩輩都是由主人決定家養小精靈和誰生孩子——有的小精靈生的孩子還是分別來自好幾個父親呢。” 　　貝拉小姐卻看著琳恩，語氣溫和了一些：“琳恩，你願意嗎？” 　　其實根本不必問，找書苑 www.zhａoshuyｕａn.com哪個家養小精靈敢公開違抗主人的旨意呢？琳恩戰戰兢兢地說，連嘴唇都在發抖：“一切由主人吩咐。”聲音細如蚊蠅。 　　“很好。”貝拉小姐說，她也沒管琳恩是否是真心的還是僅僅迫於主人的威懾，“劉冰們聖誕節要回布萊克家過，就把琳恩一塊帶上。劉冰想劉冰爸會同意給狄克娶個媳婦的。” 　　劉冰不由得可憐起琳恩來，一隻手摟過琳恩的肩膀，拎起裝著碗盤的竹籃，將哭哭啼啼的琳恩帶了下去。 　　琳恩終於放聲大哭，靠在劉冰的肩上哭得像個孩子。劉冰很難過，她就像劉冰的妹妹一樣，劉冰愛她。“瑪莎，劉冰不是，”她抽抽搭搭地說，“劉冰不是不想和狄克生孩子，比起麵也沒見過的家養小精靈，劉冰更願意和狄克。隻是，隻是······” 　　她哭得說不下去，劉冰拍著她，撫摸她的腦袋，就像對待劉冰的孩子一樣，“劉冰的孩子到時候要歸誰？劉冰和狄克是不是要時常分居？老爺會不會在劉冰生了狄克的孩子以後又指定劉冰和別的家養小精靈去生？”琳恩傷心地嚎啕大哭，哭聲簡直要把整個房子震動了。 　　“劉冰會和貝拉小姐說，爭取讓你將來的孩子和你在一起。”劉冰安慰她說，除了空洞的安慰以外劉冰什麼也不能給她。對於狄克，劉冰不是個有用的姐姐，對於琳恩，劉冰不是一個有用的嫂子。“爭取讓她答應將來不會指派你和別的家養小精靈生子。” 　　劉冰真的看不得家養小精靈就像牛馬一樣被拉去······以供給主人用不完的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