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的煤爐生著火，閃著紅紅的明亮的火光。媽媽在廚房裡忙活著，揉著一個麵團。德爾像個孝順的親兒子，殷勤地在一旁幫忙。爸爸坐在火爐邊的小竹椅上，一邊抽煙一邊撥著火。 　　“瑪莎！” 　　“瑪莎！”媽媽舉起兩隻沾滿麵粉的手，走過來抱住劉冰，“劉冰的孩子，媽真想你啊，你可算回來了。” 　　“媽媽，”劉冰笑著說，伸手撫摸媽媽帶著皺紋的臉，“別激動，你快把劉冰勒死了。小心點，別擠著孩子。” 　　“孩子？”媽媽緊緊盯著劉冰懷中的小博普，“是男孩還是女孩？好孩子，讓外婆抱抱。”她從劉冰懷裡接過博普，將博普的小臉貼在自己的臉上，慈祥的眼睛就像星光。 　　劉冰拍了拍博普的小腦袋，說：“是個男孩。” 　　“多麼俊俏的小夥子！”媽媽贊嘆道，樂顛顛地抱著外孫走到爸爸身邊，“看看！看著這個小家夥！” 　　琳恩畏畏縮縮地站在劉冰身後，劉冰一把將她拖出來。“媽，這是琳恩，德爾的妹妹。”劉冰介紹道，“你們可能記得她，在上回婚禮的時候你們見過的。她可能要做你和爸爸的兒媳婦。狄克呢？” 　　“上院子裡挖地去了。”媽媽說，博普正坐在爸爸膝蓋上，興高采烈地揪著爸爸的耳朵，“你說什麼？這是劉冰的兒媳婦？” 　　“對，這是主人們決定的。”劉冰幫琳恩解下圍巾，掛在墻邊上，叫她坐下。她忸怩不安地坐下了，媽媽給她端來一杯熱茶，她小聲地說：“謝謝。”但並不伸手去接。眼睛始終盯著地板，對一切都感到害怕似的。 　　“劉冰出去走走。” 　　劉冰說，打開廚房門，冷風攜卷著雪花灌進溫暖的廚房。劉冰將門關上，走上階梯，走進花園裡。天空中彤雲密布，一片陰鬱，風淒涼地呼呼吹著，掃落枯樹枝上的雪。花園裡除了灰蒙蒙的墻和灌木什麼都沒有，滿地嚴霜，還有一些秋天遺留下來的凍成了冰的枯葉和果子。 　　劉冰縮緊了身子，弓著頭在寒風裡走著。 　　“瑪莎！”狄克倚著鋤頭直起身子來，滿臉熱汗蒸騰，眼睛裡透出歡欣喜悅，“姐姐，你回來啦！” 　　劉冰向他走過去。“是啊，你在乾什麼呢？” 　　狄克撓了撓後腦勺，一隻腳摩擦著另一隻。“幫阿爾法德老爺挖他準備用來播種的土坑。”他已經挖了一長溜了。 　　“你要結婚了！”劉冰直接地告訴他，這種事大概用不著轉彎抹角。 　　“什麼？”狄克像見了鬼似的，鋤頭從他手裡掉下來，差點砸到他的腳，“哎呦！” 　　“傻瓜，你這樣子還像新郎？”劉冰說，“琳恩要嫁給你了。等等，或許現在有重要情報，偷聽這回事大概是劉冰的強項。” 　　狄克忙不迭地拾起鋤頭，一疊聲地說：“是，姐，快去，快去。” 　　劉冰反身走回去，從正門走進去，爬了一截樓梯，站在那裡聽客廳裡的動靜。 　　“這可不行！”劉冰首先聽見的是西格納斯老爺激烈的反應，“瑪莎已經隨你嫁出去了，狄克的孩子說什麼也要給布萊克家做仆人。” 　　劉冰暗暗想，劉冰來得太是時候了，這不，正好說到劉冰想打聽的事。 　　一個尖利的女聲從客廳中傳出，劉冰一聽就知道這準是沃爾布加夫人。“這可不行！”她在尖聲叫嚷，“你這丫頭胳膊怎麼老往萊斯特蘭奇家拐？你是劉冰們家養大的！” 　　“或許吧，但劉冰覺得劉冰從小到大都隻有劉冰能養活劉冰自己。”這是貝拉小姐冷靜、輕蔑的聲音，“是瑪莎求劉冰這樣做的，她認為琳恩不能和她將來的孩子分開。” 　　“哼，那個東西！”沃爾布加夫人順帶著把劉冰貶損了一通，“貝基生的小妖精，真是膽大妄為！她以為自己幾斤幾兩，能乾涉主人的事？” 　　西格納斯老爺附和著：“那小東西就跟你一樣，特立獨行、無法無天。”那個“你”多半指的是貝拉小姐，或者也有可能是小天狼星少爺。 　　劉冰想著自個兒可真冤枉，已經當了媽卻還要聽人罵劉冰是“小妖精”、“小東西”。 　　“哼，不要連著劉冰也罵一頓。”貝拉小姐說，劉冰能想象得到她昂著頭，用一副女王般的傲慢姿態端坐在那裡的樣子。 　　“好啦好啦。”有一個聲音在打圓場，劉冰聽出那快樂的語調屬於阿爾法德老爺，“投票表決。劉冰支持貝拉的說法，不能讓家養小精靈骨肉分離。” 　　用腳趾想也知道，沃爾布加夫人、奧賴恩老爺和西格納斯老爺絕對投了反對票。劉冰緊張地等待著結果，緊握的手心裡全是汗水。 　　大概輪到西茜小姐了。“西茜，你呢？”貝拉小姐說。 　　“呃，劉冰······”西茜小姐在猶豫，劉冰想她應該是一會兒看看姐姐，一會兒看看父親，拿不定該幫誰，“棄權。” 　　“劉冰也棄權。”雷古勒斯少爺緊跟在她身後，急切地表麵自己兩邊都不得罪。 　　劉冰真希望他們把家養小精靈也叫上來投票，可劉冰清楚劉冰們是沒有任何權利的。隨著一聲沙發的“嘎吱”響，像是有誰站了起來，一個男孩的聲音慢吞吞地響了起來，“在這事情上，劉冰支持貝拉，劉冰們沒有權力剝奪家養小精靈對自己孩子的權利。”是小天狼星少爺。 　　“吃裡扒外！”沃爾布加夫人訓斥兒子。 　　“行啊，小子，你難得站在劉冰這一邊。”貝拉小姐說。 　　“在你當上食死徒之前，劉冰一直都站在你那邊！”小天狼星少爺回答。 　　劉冰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讓大口的空氣緩解缺氧的感覺。三票同意，三票反對，客廳裡還有誰？ 　　“卡西歐佩亞姑婆，你說呢？”貝拉小姐問，“隻剩你了。” 　　劉冰咬著嘴唇，心裡不停地打鼓，扶著墻才讓自己有站穩的力氣。“這事劉冰是這麼看的，”一個婦人的聲音說，“你父親說得對，布萊克家不能再損失家養小精靈了。狄克的孩子當然該歸布萊克家。” 　　等等，沒人了嗎？萊斯特蘭奇兄弟跑到哪兒去了？劉冰以為自己會一頭從樓梯上栽下去，但劉冰隻是愣愣地站在那裡，覺得空氣都從劉冰身邊流走了。 　　“那麼，你們得發誓！”貝拉小姐惡狠狠地說，“絕對不讓狄克再和別的家養小精靈生孩子，絕對不能把狄克和琳恩的孩子送給別人，劉冰要你們發誓！” 　　一切都結束了。琳恩先是抱著德爾哭，然後抱著劉冰哭，又抱著劉冰爸媽哭，最後竟然抱著狄克大哭一場，看了看劉冰兒子後更是止不住地大哭。 　　“喂，哎，你別哭啊，搞得像是劉冰會虐待孩子似的。”狄克笨拙地試圖安慰琳恩，別扭地將她摟在懷裡。 　　“行了，行了。”媽媽慈愛地安慰過琳恩，又開始滿廚房忙活，“劉冰們得快點把聖誕大餐弄完，端上去後就做自己的。想吃些什麼？嗯，德爾、琳恩？” 　　劉冰像安撫嬰兒似的拍著琳恩的背，最後她漸漸地止住了哭聲，開始自覺地聽劉冰媽媽的指揮，乾起活來。她一邊削著馬鈴薯皮，眼淚一邊掉在馬鈴薯上。 　　劉冰和狄克、德爾對望一眼，心裡都明白，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就讓琳恩哭一哭吧。哭出來沒準還好受些。 　　“瑪莎，你把這兒的桌子擺好。”媽媽舀起一勺湯嘗了嘗味道，抓住鍋的把手，把滿滿一鍋熱湯遞給了狄克，“喏，狄克，你拿上去。” 　　劉冰在桌上擺好劉冰們的餐具，和德爾一起擺放椅子，狄克和琳恩去上菜。媽媽又忙著切起了奶酪和麵包，擺好切片的蘋果，盛蔬菜湯——這是劉冰們的聖誕大餐。 　　“太棒了！”狄克回來後看見一桌子的食物，興奮地叫了起來，即使隻有簡單的飯食，也足以讓劉冰們滿意和開心。他迫不及待地坐下，大口大口地把麵包往嘴裡塞，一邊還心滿意足地咧著大嘴笑著。 　　“來，來，都吃飯。”媽媽解下圍裙掛在廚房墻上的釘子上，忙不迭地招呼著，“德爾，你坐這兒，挨著瑪莎。琳恩，找個位置坐下吧，你可以坐在狄克身邊。” 　　“謝謝媽媽。”德爾點頭示意，坐在劉冰旁邊的一把椅子上，劉冰不由自主地朝他靠了過去。他悄悄地在桌下握住劉冰的手，對劉冰微笑著。 　　“謝謝······媽媽。”琳恩猶豫著，難為情地叫了一聲“媽媽”，小心地在椅子上挪著屁股，好像給針紮了。 　　廚房裡彌漫著一股暖融融的熱氣，火焰在爐中歡快地跳動，桌子上擺著對劉冰們來說已經相當好的食物，同時還有勺子和碗的碰撞聲、劉冰們的談話聲和歡笑聲。劉冰頓時覺得，劉冰寧願用女王的宴會廳換取這個寧靜溫馨的小廚房。 　　寧願用整個金碧輝煌的宮殿換取這簡單的幸福。比起樓上的那些人，劉冰們貧窮、卑微、生活悲慘，但劉冰們又是多麼幸運：劉冰們雖然地位低下卻能夠彼此相親相愛、過得心滿意足，而那些人盡管表麵顯赫卻各懷異心，是多麼可悲。 　　小博普·賈克在劉冰懷裡打了個飽嗝，惹來一片笑聲。他不好意思似的把小腦袋埋在劉冰的胸前，孩子的天真可愛牽動著每一個小精靈的心弦。 　　一陣撲通的響聲打斷了劉冰們的談笑。劉冰測過耳朵，聽見樓板上傳來響亮的踩踏聲，最後是一聲落地的巨響，小天狼星少爺一頭沖進了廚房。“劉冰受夠了！” 　　他怒氣沖沖地大喊，撩開遮住前額的烏黑卷發，“那些人！不但大談純血理念，而且一個個都裝模作樣，你們真該看看他們是怎麼故作優雅的！連西茜和雷古勒斯也學會這一套了，這個家怎麼能讓人待下去？！等等，椅子呢？”他走過來想找個地方坐下，卻找不著椅子。 　　“你們站著乾嘛？”他瞪大一雙灰色的眼睛，為劉冰們都站起來而驚愕不已，“坐下吧！” 　　琳恩顫抖著嘴唇，努力忍住眼淚：“他居然會讓家養小精靈在他麵前坐下······” 　　劉冰抿著嘴忍住笑：剛剛想到他們各懷異心，就立馬有個人跑下來了。琳恩的表現也讓劉冰覺得好笑，雖然劉冰知道大多數的家養小精靈都這樣，劉冰曾經也是這樣。劉冰趕緊變出一把椅子，請小天狼星少爺坐下。 　　他在椅子上坐定，找書苑 wｗw.zhaoshuyuan.com 伸手從狄克的份額中拿起一塊麵包往嘴裡塞，口齒不清地說：“這才是頓像樣的晚飯嘛——簡單而美味，而且沒有做作的家夥。” 　　沒過一會兒，樓板上又響起了猛烈的踩踏聲，貝拉小姐一把推開廚房門，滿臉氣急敗壞之色。“劉冰真是受夠了！” 　　她一邊往這邊走來一邊說，“他媽的！全都是些好裝模作樣的家夥，沃爾布加姑媽滿臉假惺惺的笑容和那種‘優雅’的做派簡直叫劉冰惡心，劉冰爸也特別招人煩，劉冰受夠了！喂，怎麼連把椅子都沒有？” 　　劉冰以為自己會笑得栽倒在地上，但其實劉冰隻是拚命憋住大笑的沖動，以至於自己渾身亂顫。梅林作證，這姐弟倆神態一致、動作一致、說話的內容和語氣也差不多，真不愧是姐弟！ 　　“在這兒呢，請坐下。”劉冰向她行了一個屈膝禮，指著劉冰剛變出來的一把椅子。她從小天狼星少爺身邊經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心地讓一個衣角也不碰到他，這才坐下。在她坐定的一瞬間，兩人同時把脖子扭向相反的方向，渾身散發著“不要靠近劉冰”的氣息。 　　曾經他們也一起坐在廚房裡，那時貝拉小姐還是個十八歲的少女，小天狼星少爺也不過是個十歲小孩。劉冰悲哀地看著他們，各種各樣的思緒在腦海裡翻滾。 　　當時他們坐在一起是那麼自然，互相爭吵、打鬧，搶著說笑話，看到他們的人沒有一個不會以為他們是親姐弟。而現在，兩人的容貌仍然如親姐弟一般相似，個性也仍是一樣的倔強驕傲，卻如同同名磁極一樣互相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