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最近總是風平浪靜的,但是風平浪靜下麵總隱藏著一個更大的風浪。 “程越,江南那邊如何了?”皇上深夜喊來了程越。 程越跪在地上,手裡顫顫巍巍的遞上一封書信,“此物是臣去江南景陽寺裡麵搜出來的,上麵還有……大將軍的印。” 皇上看了眼信的內容,手指攥緊,指節發白。 “好一個大將軍!”皇帝咬牙切齒道,“虧朕一直覺得京中流傳是為謠傳,卻不知袁牧這狼子野心!” 程越看著皇上,“皇上,可需要派刑部前往共事?” “不。”皇上瞇了瞇眼,“我倒是要看看這個袁牧到底要乾些什麼!” 皇帝年歲已長,眼角的皺紋已經顯示出了皇帝的衰老。 江南景陽寺處在狗兒村的定中林,那裡山脈綿延,野獸出沒,若是陌生之人前往,定是會迷路喪生於此。景陽寺每年端午、中秋和冬至會對外開放,傳聞景陽寺有得道高僧,每每開放之時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皇帝便想著蹭著即將來臨冬至的派人去探探路線,可是在此之前,就怕江南異動。 次日早朝,皇上留了袁牧共進早膳。 皇上看著早膳,嘆了口氣,“袁卿可知今日尋你來可謂何事?” 袁牧看著皇上,搖了搖頭,“回皇上,臣不知。” “近日來,洛笙身子抱恙,日日念叨著袁卿,今日,朕便隨了她意,留了袁卿前來。”皇上嘆了口氣,“終歸是朕不好,讓洛笙受了委屈。前些日子裡,還盛傳著洛笙殘害皇嗣的消息,洛笙定是難過至極,朕想了想,袁卿你一生為國,其女定是青出於藍,又怎會謀害皇嗣呢?哎。” “朕想著,若是讓袁卿便在宮中住下,許是洛笙會開心許多。”皇上的眼神打量著袁牧,看著袁牧的反應。 “臣願意!”袁牧看著皇上,聲淚俱下,“臣思念洛笙,許久未見,臣謝過皇上。” “父女情深,朕便不打擾了。”皇上站起身,“福來,帶袁將軍去雲硯軒住下。” 看似是入宮探望,實則確實軟禁了袁牧。 袁牧看著妍妃帶著一個輕薄麵紗的模樣,眼眶凹陷了許多。 “女兒,你瘦了……”袁牧的手止不住的顫抖。 妍妃看著父親蒼老的模樣,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你這臉是?”袁牧發現了妍妃臉上的不對勁,妍妃摘下了麵紗,臉上紅一片,白一片,還有細細密密的疹子布在臉上。 “女兒也不知沾染了什麼臟物,臉就這般可怕了。”妍妃撲進袁牧的懷中,“父親,你可要替我尋那名醫治好我的臉啊。” 妍妃想著父親既然能進宮陪她,想來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是不一樣,便也索性嬌了起來,“父親,皇上待我還是極好的,讓父親進宮陪伴還是這些年從來沒有的呢。” 妍妃想著想著還笑了出聲,“日後,我讓小廚房做一些吃食給父親送來。” “你糊塗啊!”袁牧痛心疾首道,“你不該殘害皇嗣的!” “誰說我殘害皇嗣了。”妍妃提到這事就排斥,往後退了一步。 “你可知春柳死前說了什麼?”袁牧坐下來狠狠的錘了一下桌子,“她說她是為你所指示!” “怎麼會,此事我怎會不知?”妍妃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疑惑的問道,“皇上並沒有與臣妾說與此事啊。” 袁牧看著眼前女兒的模樣,深深地嘆了口氣,終究是不再開口。 終究是要變天了。 妍妃回了瑤華宮之後,整個人魂不守舍,這夜,皇上竟也來了瑤華宮。 “妍貴妃,聽聞你身子抱恙,今日派鎮國大將軍入宮陪侍,可有好轉?”皇上看著閉門不開的妍妃,心裡很是無奈。 “回皇上,臣妾好多了。”妍妃隔著門對著皇上回著話。 “那為何還不將門打開?” 妍妃在裡頭支支吾吾,總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皇上終是沒了耐心,“妍貴妃,你最近可是恃寵而驕了?” 皇上的聲音不怒自威。 妍妃在裡頭急的亂轉。 若是打開了這扇門,這張臉將會是她打入萬丈深淵的導火索,若是不開門,搞不好落得個抗旨,況且今日皇上對大將軍態度的轉變,再甚著,便是謀反。 經過一番激烈的心理鬥爭,妍妃終於開了門。 “皇上。”妍妃的聲音帶著顫抖,“皇上,不是臣妾不想,而且臣妾不敢啊,嗚嗚嗚。” “怎麼回事?”皇上看著妍妃帶著麵紗,還用團扇遮著臉,心裡滿是疑惑。 “皇上,臣妾不知碰著什麼了,許是過敏了,臉上起了些小疹子。”妍妃眼淚落下幾滴,“故而閉門不出,想著可以快些養好,更好的侍奉皇上啊……” 皇上抬手輕輕的捏住妍妃的團扇,皇上拿開了團扇,看著帶著麵紗的妍妃。 水至清則無魚,事物總是模模糊糊的才會讓人深思,人也一樣,總是半真半假的才會處處勾動人的心魂。 妍妃麵紗半遮的樣子反是勾起了皇上的好奇心。 皇上用團扇的手柄抬起了妍妃的麵紗,妍妃把頭垂的更低了。 花開復見缺凋零。 一段時間沒見到的妍妃,臉上坑坑窪窪,往日裡頭驚人的絕世美貌也被這些疹子遮蓋了去,哪怕妍妃用了很多的脂粉,也不見得有多少效果,疹子密密麻麻,像極了剛產下來的青蛙卵,叫人雞皮疙瘩不禁冒了出來。 皇上放下了麵紗,頭也不回的走了。 妍妃看著皇上遠去的身影,終究脫力坐到了地上。 “采春,我完了。” 妍妃嘴裡輕輕地說道。 說著說著笑了起來,妍妃笑得極其開心,到最後,眼淚伴隨著笑容全都落在了嘴角,衣襟,地毯,消失不見。 “采春,去喚小廚房燒一下我平日裡最喜歡的菜。”妍妃看著采春,“對了,加一個玫瑰酥,一個五味杏酪鵝,再用食盒裝些豆腐羹,三套鴨,辣腳子薑,這些都是父親愛吃的,你喊采晴給父親送去。” 采春看著妍妃的模樣心裡很是不忍,終究還是照做了。 夜幕早就降臨,也隻有瑤華宮的小廚房還在忙碌。 當各種佳肴被端上來的時候,妍妃也顧不得自己的什麼形象,胡亂的往嘴裡塞著,嘴角的渣掉落,妍妃也顧不得,就一個勁兒的塞著。 “小主,你慢點吃。”采春看著妍妃的樣子大哭著。 “采春,你也吃,你快吃,你最喜歡的翠藕夾,還有三鮮鴨,你快吃!” 妍妃也往采春的嘴裡塞去,采春被糊的滿臉是油,妍妃看著沾著殘渣的采春,趕忙上去給她擦臉,卻不想自己的手上也是布滿了油汙,終究是越擦越臟。 妍妃看著殿內的一片狼藉,終究是大哭了起來。 采春抱著妍妃,看著妍妃痛快的哭著,輕輕的安撫著。 妍妃許是哭累了,靠在了采春的身上,“采春,我的妝匣裡有三千銀票,你去給她拿出來。” “娘娘,你這是要?” “快去,這些銀票可以保命。”妍妃催促著采春。 妍妃看著手上的銀票,直接分給了下人,確是沒有有人敢接。 “拿著啊!”妍妃硬生生把錢塞到了各個人的手中,“明日起,便不必跟著我了,拿著錢,去內務府領別的差事,我,妍貴妃,終究是沒落了。” 妍妃看著即將升起的太陽。 嘆了口氣。 “終究是我的時代過去了。” 經此之後,皇上再也沒有來過瑤華宮主殿,連袁牧也被封在了宮內的雲硯軒,袁牧甚至連出殿門都成了問題。 袁牧多次求見皇上,終是杳無音信,後來也索性在雲硯軒住了下去。 冬日裡頭的碳火,瑤華宮主殿向來是燒的旺旺的,可今年,妍妃卻是裹著被子瑟瑟發抖,沒有了恩寵,內務府也便從這裡麵克扣油水。 妍妃入宮以來十餘年,第一次體會到了其他尋常妃子的生活。 “終究是落在了我的頭上啊。”妍妃嘆了口氣,“理應恨我的。” 冬日倒不是一個適合養病的日子,但是皇後的情況倒是好轉了起來。 剛開始隻是可以下床走動,今日裡甚至可以去禦花園散散心。 妍妃聽著外麵傳來的消息,心裡還是沉了一下。 等到皇後全部好了起來,也已經是年後開春時節了。 皇後在禦花園的竹編靠椅上,曬著暖洋洋的太陽,看著隔壁棚中種著的玉壺春。 “秋霞,今年的玉壺春要送去哪個宮?”皇後好奇的問道。 “小主,奴婢不知。”秋霞搖了搖頭。 “定不會是瑤華宮了。”提到了瑤華宮,皇後想到了身體抱恙的妍妃,“去瑤華宮看看她吧。” 皇後來到妍妃殿門口的時候,妍妃正在梳妝打扮。 “等一等,不要傳了。”皇後在秋霞的攙扶下,看著墻上的剪影,“她向來是愛美的,等一等也無妨。” 妍妃終於梳洗完畢,正尋著采春,看到了在門口的皇後。 “皇後娘娘今日怎的來這兒了?”妍妃不解的看著皇後 皇後微微一笑,走了進來,諾大的殿中隻有二人。 “洛笙啊,我們自從入宮以來,你我總愛爭的你死我活。”皇後嘆了口氣,無奈的笑了笑,“你看,過了十年,我們二人都搞壞了身子,如何去爭去鬥啊,鬥不動了。” 妍妃靜靜的聽著皇後在一旁自言自語,沒忍心打斷皇後的話,以至於,皇後說完了她還以為沒說完,過了很久才回話,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皇後娘娘,往後日子裡,還請娘娘保重身體。” 皇後看著妍妃,嘆了口氣,“洛笙,我們回不去了。” “回不去的!” 妍妃並沒有沉靜在回憶中很久,等到了皇後離開,才發現,妍妃的桌上淌著一灘水。 妍妃胡亂的用袖口擦掉了桌子上的水印,隨手丟了本書進入火盆,隻為了火可以大一些,暖和一些。 春日的暖陽終究是照進了宮內,驅散了冬日的霧靄。 “天終於晴了。”妍妃看著柔和的陽光,陽光撒在妍妃的臉上,倒映在背後的白墻,發絲輕微,都被陽光描畫的極為精致,可是妍妃的臉依舊沒有好轉。 “采春,你說,我還能看到明年的春天嗎?”妍妃嘆了口氣。 自從妍妃失了寵之後,這一個冬天的寒涼也將她的煙氣打落的七七八八,早就不復往日的容貌,連性情也變了許多。 眼角的輕微的皺紋暗示著妍妃已經老去,紅珊瑚手串在她的手上依然美麗著,綻放在,這是皇上第一次寵幸她時,便帶著的,仔細想來,十餘年了,竟是沒有一點褪色,若是人可以像這個手串一般,永遠的艷麗,明亮該有多好。 若是皇上的寵愛如它一般,又該有多難得。 采春看著黯然失色的妍妃,心裡也是難受的緊,“小主,定是可以的。” 妍妃看著偌大的宮殿,嘴角扯出來一抹笑。 妍妃往日向來苛待下人,自從失寵了之後,也散的七七八八。 偌大的宮殿隻剩下了往日榮華的痕跡,卻也是陳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