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沒有答話，低著眼，像在回憶著什麼。許久，才長長嘆了口氣，道：和尚，你說的那些都是對的，江湖就是該如此…… 　　隻是，在江湖混跡久了，你就不會再期望你是個江湖人了，而是做個山野村夫，靈隱沙彌。 　　為什麼？妙空開聲問到。他還是不太理解。他本自空門出來，又生在青蛇古鎮，地偏僻，淳樸的民風沒有能帶給他社會險惡的認識。即使在他外麵行走的這幾個月，不知經歷了幾次命見閻王的關卡，但他骨子裡還是那個妙林寺的小沙彌。 　　殘陽作色楓林血，伽藍蜃影如霧聞。何處晨鐘三暮鼓，得見佛陀入山峰。趙明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輕聲吟出這首詩之後沒在說話。 　　他轉過身去，雙手往臉上抹了一會。 　　妙空見狀，心下也不知是什麼滋味。默默的，他又走回他的角落裡，望著鐵欄柵外，坑坑窪窪的過道，過道上零零落落的稻草。 　　先是一陣涼風從窗戶外襲來，接著，監獄裡麵突然就變黑了下來，同時，打雷的轟鳴聲也傳入耳畔。人們都知道要下雨了。 　　先是微風送來了雨的涼意，接著，才聽到從窗戶那裡傳來的嘩啦嘩啦的雨聲。 　　雨下得好大，好大。妙空想著，思緒間不覺飄飛，自己差點餓死，被打死，傷心得無以復加，他想到了夢姑，想到了那殘陽鋪就的夜晚，想到了如夢的一生。師傅和師兄，山林，古鎮，小道士。他哭了，雖然他盡量壓低著聲音，他還是哭了。 　　轟隆！唰唰唰！雷雨之聲又響了起來。師傅，妙空喃喃不已，他的思緒飄飛，他的思緒又回到了他與師傅分別時的那個清晨。就是從那一刻起，一切都變了。他終於痛哭出了聲。 　　獄中有人聽得，想也是要找樂子，就取笑道：哭什麼哭，莫不是娘奶沒斷，想他娘了！獄中眾人聞言都大笑起來。 　　獄卒聞言，忙提著木棍過來嗬斥起來，你們這些狗東西，下爛貨，是不是給東西吃多了，有力氣了啊！笑聲瞬間就停止了。獄中安安靜靜起來，落針可聞。因此，妙空的抽泣聲更覺刺耳。 　　轟隆隆！驚雷一閃，獄卒提著木棍就往關押妙空的獄中走去。咚咚咚！獄卒使勁敲著木欄桿。惡狠狠道：你要麼自己安靜，要麼我讓你安靜！ 　　妙空正是少年之際，那曉得利害，隻是兀的憑著眼淚留下，抽泣不止。後還是趙明上前去捂住了他的嘴巴這事才算過去了。 　　一來二去，轉眼之間，一年的時間就匆匆流走。相當時，來時是夏末秋初，進來時是稻香撲鼻，金黃把大地染色。現在，又怎知曉是幾時幾月，幾年春秋呢？ 　　想來入了監獄的這段時期，各種苦難還歷歷在目。春天的濕悶，夏天的蚊子小蟲，要不是已經習慣了一點，估計現在想來還要掉淚呢。 　　小禿驢，趙明一如既往，說話還是這般。不要抓虱子了，來我這裡。妙空聞言，也還真的挪步到了他身邊。趙明看著妙空，雙眼中也不知是什麼想法。借著監獄的昏暗，也隻能看到他那雙眼。 　　你還記得我先前所說的那些話嗎？ 　　妙空沒有立即接話，顯然是在思索著是什麼話。嗯，幾個呼吸過後，他才到：你家在戎州？ 　　……，不是，其他的！ 　　你曾經有個摯愛，叫明珠，是荊州郡守的二千金？ 　　…… 　　好吧，還是我直說吧，你想學武嗎？趙明雙目直直地盯著妙空看。 　　在昏暗中，妙空低下了頭，我不知道，在這裡學武不學武都一樣不是嗎？ 　　你的武俠夢呢？你的快意恩仇呢？你的…… 　　趙明突然不說話了，妙空低下的頭沒有抬去，許久，他才幽幽道：或許也真如你說的吧，後麵我還是要回到這裡，回到和尚廟去！ 　　趙明哈哈大笑，眼淚都飆了出來。監獄眾犯人聽次笑聲，也紛紛側目。 　　笑夠了，他才道，小禿驢，你才多少歲啊，你又經歷了多少世故？看來你們佛門不應該收小孩進去啊。說完，他又大笑了起來。 　　妙空聽其所言，不以為意。他對趙明到（二人混熟了）：趙大哥，依你之言，你覺得你們在外麵浪跡久了的人，到頭來都要尋個僻靜之地或是佛門之地來劃完這一生的結局。可我一生來就在佛門裡，不正是我達到了你們幾十年才能達到的境地嗎？那我在這個境界上，在花上幾十年，是不是我就會達到更大更深層次的境界呢？那既然如此，我又為什麼要在走你江湖的路數呢？ 　　趙明聽完，笑聲隱去，這是你那夢空師傅之言嗎？ 　　妙空搖頭。找書苑 www.zhaoｓhuyｕan.com趙明接著到，你悟性太高，又有佛性……哎，隻是可惜……這樣，你看，你為什麼知道好為好，壞為壞？ 　　趙明說完頓住了，看著妙空。 　　妙空呼了一聲佛號才到：趙大哥，你們的經歷，我的經歷，佛祖的經歷和思想告訴了我。 　　趙明笑了，你才多大年紀啊，他們的，我的，佛祖的經歷你又經歷了多少？ 　　我經歷了對少卻不重要，你們的經歷卻明明白白的，我的經歷也清清楚楚的告訴了我。我的起點就是你們的終點。 　　就因為你的那幾件事？你就認為你看透了人生本質，世界本源?那你的終點又和我的起點有什麼區別嗎？我的起點是我認為那樣，可實際上卻不是，所以我去求真，求得我內心的安寧。而你的終點也是你認為那樣，可實際上是那樣嗎？你要相信著你的起點是我們的終點嗎？你認為的那樣是那樣，可實際是那樣嗎？ 　　妙空搖頭：趙大哥，你的言辭不能讓我改變我的想法。 　　趙明嘆了一口氣，像是在調理自己的情緒。 　　他幽幽道：那你認為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什麼是好什麼是壞? 　　妙空轉身過去，又轉身過來，直直的盯著趙明：趙大哥，如果佛祖是錯的，就不會有人去相信他了？ 　　趙明笑了，那犯罪，罪惡，泯滅人性的行為呢？若是錯的，又何來不息於塵世…… 　　妙空聞言未答話。 　　它們也是正確的嗎？趙明不依不饒，開口問道。 　　妙空又呼了一聲佛號，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向趙明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