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Treil 二十三(1 / 1)

LOL刀鋒意誌 汙祁 5407 字 8個月前

瓦洛蘭歷982年7月26日   我提前準備了很多東西,去迎接這原計劃中至關重要的一天。   我與艾瑞莉婭再次在店裡相遇。有了昨天與貝亞爾的溝通,我在對待艾瑞莉婭的態度也更加坦然了。我們互相微笑地打了招呼,簡單地寒暄幾句,並決定一起出發去納沃利城外。   就在這時,傳思突然傳來了一條令我始料未及的信息。看到消息的那一瞬間我幾乎是呆滯在了原地。   “怎麼了?”她看出了我的不自然,關切地問道。   “我的父親,在皮城過世了。”我不知如何控製自己的語氣,索性便直接說了出來。   “噢……”艾瑞莉婭的表情當即凝固,她沉默了一會兒,說,“真遺憾,聽到這個消息。”   這是我所能聽到的最後的聲音。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也沒有心思回復艾瑞莉婭了。有關父親的過往在我的記憶中如同青石入海,激起了無數閃爍、躍動而又迅速逝去的浪花。   ……   我的父親是一個商人。他原本出身平凡,早些年遊走於皮城與祖安之間,談成了幾項數額頗大的生意,賺了第一桶金,實現了階級跨越。   父親從沒告訴我有關那一段經歷的故事,也從沒告訴我那幾單生意合法與否,每每聊到這裡,父親便會顧左右而言他;但畢竟涉及下城,答案應該不言而喻。   也正因如此,父親的形象在我的心中至今還是有著幾分高大與神秘。   但後來,父親靠著第一筆資金成為了珠寶商。出差,進口,銷售,日子變得庸庸碌碌。我對珠光寶氣的東西不感興趣,我更喜歡的是音樂,或者其他不通過影響身體機能或社會地位而帶來歡愉的事物,酒精除外。   而父親既不對我的個人偏好表示支持,也沒有明確反對。當我向他提出自己想搬去艾歐尼亞,他甚至隻是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我和父親還是有話題的,我們經常會聊無關痛癢的日常,話題隨意散漫,但總是淺嘗輒止。從小到大,父親從未在我麵前發表過對某事深刻的見解,也沒有給過我任何一條人生建議或指導。   他似乎對我的人生會走向何方毫不在意,於是我的靈魂就像一株流沙中的風滾草,在毫無設防的環境中最終肆意地生長成了現在的樣子。   我靠著幾年來在皮城打工或兼職攢的錢,搬到了艾歐尼亞。我並非不想動用父親的財產,隻是單純想試一試自己的能力。回聲港灣開張的第一年,我忙著裝修店麵、購入設備原料、改良酒單,店的名聲與客流量都還沒有起色,長期的運營成本卻幾乎耗空了我的資金。   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要為自己購買的物資賒賬,還好萊特寬仁且信任我,否則我的店早就關門大吉了。   那段時間的經濟窘境確實令我焦頭爛額,直到某一天,我收到了一筆數額不菲的匯款,這筆錢完全地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錢婆(也就是在艾歐尼亞從事大陸各地貨幣交易的掮客)說,這是我的父親從皮城匯來的。我吃了一驚,在艾歐尼亞,我沒有發一條消息回皮城,父親是怎麼知道我缺錢的?   我在書信中詢問父親這個問題,而他的回復更是出乎了我的意料。父親說,他在一個月裡連續幾次路過皮城的唱片店,發現舞曲區我常光顧的那一欄雖有上新,卻無大規模采購的痕跡,便得出了我手頭拮據的推論,出於關心,便給我打了錢。   其實,我不太相信父親能從這些線索中得知我的境況。皮城的唱片店又不是隻有我一人光顧,但凡唱片店裡的店員願意多整理一下貨架,他的線索也就中斷了。然而,我卻想象不出他還能通過哪種方法了解我現在的處境,遂隻能暫且接受了他的說法。   至少,父親仍在暗中關心我,這多少出乎了我的意料。   一直到我臨走前,父親的身體狀況還算樂觀,至少沒有出現明顯的問題。父親的肺病一直冥頑,早在我出生以前就已經存在了,這與他早些年喜歡下祖安和多年來吸煙的習慣有關。這麼多年來,父親從來沒有把他病態的一麵展現在我麵前。   萬萬沒想到,我與父親的這一別便是永訣。這隱晦陰險的病魔,在我離開數年以後終於對父親張開了血口,轉瞬間便奪去了這個男人的生命。   父親從在皮城發病直到去世的這段時間裡,都全程沒有向我發過信息。他不願意因為自己的蒼老垂危影響我在艾歐尼亞的生活,隻有在他去世以後,我才收到了他提前寫好的遺囑。   父親的遺囑是盡簡下葬,但他給了我見他最後一麵的權利。我的頭腦空白,突然站起了身。   ……   “我要回去,操辦父親的葬禮。”我終於開口說,“可能要去幾個月。”   我抬頭看向她恬靜的臉。我才意識到她一直在靜靜地等我結束自己的回憶。   “對不起。”我說,“讓你白來一趟。這也是我第一次麵對這種事情。”   “沒事的。”她停了一會兒,說,“我還有個東西要給你。”   我從她迎來的纖手中拿過一個小巧但份量不輕的東西,我同時感受到了她的溫暖與金屬的冰涼感。她幾乎是把它按在我手裡。   “這是什麼?”   我端詳著它。這似乎是某種青銅製成的標識,是一隻收起翅的銅鳥。   “這是艾歐尼亞護衛隊的紀念物。”艾瑞莉婭用冷靜的語氣說,“這是我的哥哥在我小時候給我的,加入護衛隊後我自己又有了一枚。我的哥哥,澤洛斯,一直在芝雲的護衛隊任職,我們很少見麵。在戰爭前期,他決定前往德瑪西亞請求援助,卻至今未歸。這是他唯一留給我的東西了……”   她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而我此刻也凝視著她的紫眸。   “十六歲時,我就是戴著它去報名參加民兵組織的。每個人總是要走上一段克服自己的征程的,八年前我可沒想那麼多,我覺得我應該上戰場,就出發了。”艾瑞莉婭顧自說。   “或許你的確與眾不同。”我低聲道。   她卻搖了搖頭,說:“沒有什麼不同的,忒瑞爾。在戰場上,前方是黑壓壓的敵群,身邊環繞著並肩作戰的戰友時,一個人的自我意識就會變得很渺茫了……這些東西,你隻有經歷過才能明白。”   我的視線鎖定在艾瑞莉婭搖曳的長發上,每當艾瑞莉婭的話語變得深邃,我的心緒也會變得深沉。她這番認真的樣子既在吸引我,又讓我產生了一種距離與隔閡感。   她似乎也發現了我的異樣,似乎是又想到了我剛剛喪父的處境,也收斂了自己,隻說道:“戴著它回去吧。也算是代表我對伯父的一番心意。”   “謝謝你,艾瑞莉婭。”我盯著手裡的銅鳥,又抬起頭看她,說。   ……   我沒有做太多的工作,送別了艾瑞莉婭以後,便決定草草地關店,準備回家收拾行裝,然後啟程。   我剛剛關閉了店裡的電力係統,一抬頭便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店的門前。   “怎麼又是‘暫不營業’?這次我可是算好時間來的。”諾伊見我看到了她,笑著說。   “臨時有點事情,可能要歇業一段時間了。”我低頭整理著吧臺上最後幾個擺件,說。   “哦……”聽到我的話,諾伊若有所思。   “酒,沒有了。”我顧自說,“水的話倒是還可以給你倒一杯。”   “水就水。”諾伊用不滿意的語氣說,“我渴了!”   我隨便用一旁的高腳杯倒了一杯涼水給她,又低下頭,開始逐一給吧臺下的抽屜重新上機械鎖。這麼做是為了保險需要,也是我離開店麵的最後一項工作。   “那一天,七絕堂的人沒拿你怎麼樣吧?”我問。   “對,沒有人追我。我一直跑一直跑,最後跑到了城北才停下來。”諾伊一口地喝了半杯水,“腿都要跑斷啦。”   我的腦海中回想起那一晚的事兒。其實七絕堂是有派人跟蹤她的,隻是後麵薩科在別的街區出現,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罷了。   但我還是隻回了兩句話:“那就好。連累你了,抱歉。”   “嗯……其實,現在想想,還挺刺激的。”諾伊略帶俏皮地回復道。   我有些無語。   “喂,忒瑞爾。”諾伊說,“你還沒告訴我,那些壞人為什麼要找你呢。他們找你要的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啊?”   “這種東西,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我下意識地掃視到裝有克裡森的木盒的那個抽屜,特意先給它提前上鎖,說,“總之是一種很危險的東西,我也是代人保管。”   “哦……”她喃喃道,“那,那些人這麼厲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還拿刀威脅你,你當時是怎麼想的呢?”   “我隻是最快地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我簡單回憶起那晚自己的思路,現在七絕堂已經覆滅,我也沒什麼好怕的了,“其實我和那‘東西’的主人並不太熟,隻是覺得他既然選擇了信任我,我便覺得自己應該堅持到底。”   “喂,那你和我呢?”諾伊嚷道,“你是信守了承諾,可你自己的安全該怎麼辦呢?。”   我停了一下,緩緩說道:“……至少,他們不會傷害你。他們,說到底還是艾歐尼亞人,東西在我這兒,分開逃跑以後,他們便沒有理由再傷害你了。”   “可是,”諾伊說,“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從她的語氣裡聽出了不滿的情緒。我也對此沉默了。   是的,我向來是走一步看一步,那天根本沒有考慮過自己。如果不是薩科正好出現,我幾乎已經被拉塞爾逼到了絕境。   “下次遇到這種事情,你不許再逞強。”見我沉默著不回答她的話,諾伊很不高興地說,“那隻是一個對死人的承諾而已。你差點為此搭上性命!”   我聽到她將空杯子一飲而盡,重重地放在吧臺上。   “嗯?”我一邊說,諾伊的反應有些出乎了我的意料,“你怎麼知道克裡森的事情?”   但我再也沒有聽到她回答的聲音。   此時我正好鎖完最後一個抽屜,一抬頭,卻沒有看到諾伊的蹤影。她竟然悄無聲息地走了。   吧臺上的高腳杯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支躺在那兒的黑色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