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子們鴉雀無聲，蘇明玉看蘇清舉的眼神，逐漸充滿了恐懼。如果說先前種種離奇遭際，還能說成是一場夢，但錦毛幫的分量，他又怎麼會不知，心裡於是終於開始正視堂弟的變化。 　　蘇清舉注視著鼠二，這個比自己還要小一些的少年，表麵上溫良無害，骨子裡卻藏著一股子狠勁。他很欣賞這股子狠勁，覺著這種人將來必能成事。 　　“鼠二，這件事你辦得很好。”他笑著說。 　　“公子老爺沒怪小人自作主張就好。”鼠二笑嘻嘻地說。揮了揮手，劉麻子便被架走了。 　　蘇清舉讓他把手下幫眾遣散，然後搓著肚子道：“中午吃得太飽了，陪我走走消食如何。” 　　“這是小人的榮幸。”鼠二連忙道。 　　兩人一前一後離去，學子們這才鬆了口氣，錦衣公子哥想到方才自己大言不慚要給蘇清舉安排個小吏做做，很是擔心蘇清舉報復，哪裡還有“探討學問”的閑心，紛紛告辭而去。 　　“你是哪裡人？” 　　走在街上，蘇清舉一麵觀賞街頭鬧熱，一麵問。 　　鼠二小心地落後半個身位，道：“小人自出生就沒見過父母，是被一個老乞丐在城外樹林裡撿到的，是以也不知自己究竟算是哪裡人。” 　　“那也算鳳陽郡土生土長的。”蘇清舉又問，“那位老乞丐呢？” 　　“他偷羊奶喂我，被人打死了。”鼠二道。 　　蘇清舉嘆了口氣，再問：“你建錦毛幫的用意是什麼？” 　　鼠二想也未想地道：“讓弟兄們有口飯吃不至於餓死，有衣服穿不至於凍死，不遭人欺負不至於被人打死。” 　　“我看他們對錦毛幫頗是敬畏，看來你做得很好。” 　　蘇清舉走著走著，轉入一條小巷，忽而停下來，轉頭看著鼠二，“我可以幫你們變得更好，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鼠二神色僵住：“公子老爺是指？” 　　蘇清舉看著他微笑道：“你想不想成為蘇家的人？” 　　鼠二渾身一震，撲通跪倒在地，顫聲道：“小人的用心瞞不過公子老爺……” 　　蘇清舉笑道：“你以這種方式展露錦毛幫的價值，我就知道你必有所圖。” 　　鼠二低下頭苦笑：“錦毛幫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官府對我們也愈來愈忌憚，小人不得不尋求更多的支柱，否則鎮不住下麵，遲早要出大事。我自己大不了一死了之，但從小跟著我的那些弟兄，我實在不願看他們落得個橫屍街頭的下場。” 　　蘇清舉心道果然如此，笑著說：“鼠二，你是個孤兒，既無名姓，我便自作主張給你取個名字，你可願意？” 　　鼠二眼眶一紅，把頭伏在地上：“公子老爺，鼠二自記事以來，凡事學得總比別人快，做得也比別人好，但總有一點比不上別人，就是名姓。無名無姓，在溝巷街渠裡討食果腹，凡事便總覺低人一等，若公子老爺肯賜名姓，小人願終身侍奉。” 　　蘇清舉沉吟片刻，說道：“既為我蘇家人，自然便姓蘇，你原名鼠二，鼠是生肖之首，但不好聽，便取一個‘子’字，可聽來倒像個姑娘家，後頭便再添個‘宴’字，宴為寧，寧為安，子時是一日之始，始而安，萬事順遂，從今日開始，你便喚作蘇子宴。” 　　“蘇子宴，蘇子宴……”鼠二喃喃念著，眼中流下兩行淚來，“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 　　“你起來吧，地上涼。”蘇清舉把他扶起來。 　　蘇子宴強忍著激動：“多謝公子老爺，從今往後，錦毛幫唯您馬首是瞻！” 　　蘇清舉微微笑道：“你也不用太謝我，我是有私心的，錦毛幫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看好我蘇家老宅，看好我二叔一家子的身家性命。你務必派專人隨時盯著，有任何風吹草動即刻知會於我。” 　　他伸手在袖中一陣探索，取出個竹簡來，識念探入，竹簡的內容便清晰地映在腦海，“這門《鯤鵬扶風訣》你拿去試試，能修成則好，修不成也不用強求。” 　　蘇子宴難以置信地接住竹簡，撲通又跪下去，隻是這回他未發一語，像他這樣的人，心裡一旦有了某種決心的時候，是不會訴諸於口的。 　　蘇清舉拍了拍他，轉身走了。 　　他跪在地上許久許久沒有起來。 　　…… 　　鳳凰閣。 　　繡樓，師雨正在撥弄算盤，忽然間若有所感，轉頭看出去，隻見徒弟又站在門口發呆，她在心裡默數了五個數，蘇清瑜果然舉步走進來了，但這回沒有直奔工位，而是走到櫃臺外看著她，找書苑 www.zｈaｏshｕyuan.com 她便也看著徒弟。 　　師徒兩個對視許久，終於還是蘇清瑜敗下陣來，“師父，您就沒有話想問？” 　　“比如什麼？”師雨淡淡一笑。 　　蘇清瑜委屈地道：“比如我去城裡做什麼，遇到了什麼事情，您都不關心關心徒兒。” 　　師雨道：“那你去做了什麼，遇到了什麼事情？” 　　蘇清瑜噘嘴說：“我讓您問了您才問，不算不算。” 　　師雨淡淡笑道：“說吧，想要什麼。” 　　蘇清瑜做了個鬼臉：“師父，我想要醒神丹。” 　　“替你哥哥要的？” 　　“我自己要的。” 　　師雨若有所思，伸手在櫃麵上排開，七個瓶子便整整齊齊出現，“不夠再找我。” 　　“謝謝師父。” 　　蘇清瑜喜滋滋地收下，進了內裡工房。 　　“你急於破境，是為什麼？”師雨繼續埋頭算賬。 　　“為了殺人。” 　　蘇清瑜的聲音很輕，語調很淺，但分明有凜冽的劍意從工房裡透出來。不多一會兒，天青色的流光就充斥整個工房。 　　“師父，青城山有不能殺人的規矩嗎？” 　　師雨撥弄算盤的手微微抬起，掌中一團透明的螺旋狀氣域倏地擴散開來，將整個繡樓裹住，所有的動靜就都被隔絕在世界之外。 　　她麵上的笑容也淺淺的，但那雙清冷的妙目之中，也正泛著凜然的劍意，絲絲縷縷地向外張揚著。 　　“你要記住，天下沒有束縛劍修的東西，鳳凰集裡你想殺誰就殺誰，天譴打下來，為師替你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