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老朋友(2合1)(1 / 1)

“是沒人看嗎?……是沒人看嗎?”   陸心燃這一句致命打擊,就好像無形的長劍從空中呼嘯而來,在張居然那顆本就千瘡百孔的心上又狠狠地捅了幾劍。   “嗝兒……”   老頭年紀大了,再加上長期生活水平較差,脆弱的身體哪裡受得了這個,一時間兩眼發黑,心跳如戰鼓,喉嚨裡如同被一口濃痰給卡住了,嗬嗬有聲,緩了老半天才反應過來,一張老臉早就憋得通紅。   謊言不會傷人,真相才是快刀。   而陸心燃這種毫不留情的指桑罵槐,那就是把老頭心臟上那塊幾十年來都不曾愈合過的傷口,在此刻又狠狠的扒開來。   痛,太痛了。   “張先生,您沒事兒吧……”   烏雲靈花眼見,眼看到張居然神色不對,趕忙上前一頓扶胸拍背大法,老頭的兩顆眼珠子紅通通的,憋得看起來像是要殺人,老邁的熊偶像是個破舊的風箱一般劇烈的喘息著,一陣山崩地裂般的咳嗽。   許久之後,他才喘息著,用含糊的嘴巴有些口齒不清的說道。   “走,走……”   到了這一步,陸心燃在他這裡為數不多的好印象就算是全毀了,得虧他現在年老體弱生不了大氣,如果再年輕十年,聽到陸心燃說出這種話來,怕不是下一秒張居然就要跟這個小兔崽子當場撕吧起來。   與其如此,倒不如直接下逐客令。   陸心燃沒言語,直接站了起來,他也曉得今天這話說到這裡,基本就算是結束了,但他並沒有這件事情而感到後悔。   有些事情可以用比較婉轉的方式說出來,但有些事情決不能。   這就像是很多歷史小說裡都會提到的,徐達背後的毒癰。   當年朱元璋考慮到徐達已經年紀老邁身體虛弱了,如果強行開刀切除隻怕會死在手術臺上,所以就一拖再拖,直到最後萬事皆休。   但現在不是明朝,雖然危險性無可避免,但有病拖著不治,隻會讓事情一步步更加惡化。   陸心燃當的就是這個下刀的醫生。   隻是肉體上的傷病可以用麻醉免除,心靈上的創傷又哪裡有麻醉呢?   所以陣痛是必然的。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思考了一下,陸心燃還是留下了一段話。   “無論如何,今天說出這種話,我對您很抱歉。”   “但是張校長,我還是以為,僅憑一個人,是毀不了一個行業的。”   “莫要說什麼地位與名聲,當年大清朝被打的四分五裂,割地賠款扔出去了不知道多少,後來的歷史書上也沒有把罪行全部加在一個人頭上,而是整個清政府的腐朽無能才導致了這一切。”   “那麼大的一個國家都做不到因為一個人而亡國,當年您的名聲和梅先生荀先生那些真正的大家宗師相比起來又如何。”   “在我看來,國粹要亡就是因為有人非要把它捧上神壇,讓它萬古不變。”   “就連水都知道,如果不流動,時間長了就會發臭生蟲。”   “您讓它走下神壇,跟著時代一起變革的思想在我看來絕對不是錯的。”   “國粹要亡,不是您的罪。”   “我們就先走了,孩子今晚就留在這兒陪您吧,明天一早,我們過來接他們回基地。”   陸心燃深吸了一口氣,不顧烏雲靈花的眼神警告,伸手拽住她一隻柔夷就往外走,力度之大態度之堅決,甚至讓烏雲靈花都有點站不住了,被拽的踉蹌了一下。   “陸心燃,你都乾了什麼啊。”烏雲靈花一邊往外走一邊禁不住回頭看向頹然坐倒的張居然,看著那張昏黃的老臉和枯樹一般隨時可能倒下的身體,那真是忍不住的心疼。   憑她對神州老一輩藝術家的尊重,以及小時候祖母給她留下的印象,她對張居然那真是不由自主的心疼。   也因此,對陸心燃此刻那也是真的生氣。   可惜,現在的陸心燃也已經收起了平時那張沒人見過的外殼,露出了說大事專用版的嚴肅神情來。   “我都乾了什麼?”   陸心燃轉頭看了烏雲靈花一眼,這時候才能看出,此刻他眼中的憤怒和心疼一點不比烏雲靈花眼中的少。   “我在做醫術上記載的一種危險的治療方式,治重病用猛藥。”   “而我現在做的,隻是攻心而已。”   “攻心?我看你這是誅心還差不多!”   烏雲靈花完全沒有退讓的意思,朝著陸心燃的眼神毫不猶豫的迎頭而上。   “你也不看看他多大年紀了,張校長那個身體受得了你這麼說嗎?他一輩子不為了別的就為了贖罪,跑到大山裡培養學生們從小學國粹,這哪裡有問題了!”   “你以為我憤怒的是這個?!”   陸心燃的眼神此刻就像是兩把刀劍,他冷冷的開口。   “我什麼時候說他從小培養學生們學國粹,這件事情是錯的了?”   “我一開始憤怒的就是,這根本就不是他的罪,憑什麼要讓他來抗。”   “一個他媽的死的靠國家年年補助都要救不回來的破行當,往河邊一蹲就硬充龍王,整天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的,就因為出了個想要革新一下的弟子,屁大點兒地方恨不得要翻天,攏共那麼點兒人恨不得全跑出來對著一個年輕人口誅筆伐,恨不得讓人家天打雷劈。”   “不就是因為這麼搞會砸他們的飯碗麼,就他媽的這麼懶?哪怕把提出問題的人解決了也不願意動動腦子來解決問題?!”   “這他媽的跟當年那幫割地賠款的孫子玩意兒有什麼差別?!”   陸心燃深吸一口氣,繼續毫不留情的罵道:“我還就這麼告訴你,我在哪兒,對誰都這麼說,無論是對這個所謂的國粹,還是那些個馬上就要絕種的東西,我既然敢這麼說就敢這麼做,一個行業存在的必要首先是需要有能讓它存活下去的手段和方法,從業者賺不到錢餓的半死,根本沒有受眾,這樣的行業借著所謂傳統文化的名頭留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必要的嗎?“   “說句不中聽的,古代留下來的垃圾,不想著動腦子變廢為寶,還擱那兒追求原汁原味兒,就跟吃垃圾都非要吃過期的有什麼他媽的區別!”   “你……“   這話說得實在太重了,就連烏雲靈花也禁不住俏臉煞白,伸出一隻手,顫抖的指著他。   從這一刻開始,這對聯盟之間的關係已經降至冰點,二人之間的觀念首次出現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因為自己的出身和血脈,烏雲靈花本身就對元古民族音樂抱有極其特殊的感情,之所以如此賣力的在元古民族音樂進行改編和創新,第一是為了凸顯自己的人設賣點,第二也是為了讓已經瀕臨滅絕的元古民族音樂能夠吸引到更多年輕的觀眾,讓門檻能低一點再低一點,能讓元古民族音樂再現往日的榮光。   所以,雖然同樣對傳統文化作品做出了改編,但烏雲靈花的本質仍舊是對其傳統的內核進行保護和修復。   但是陸心燃就不同了,他的觀點幾乎可以稱得上野蠻和沒有人情味。   無論什麼行業,變則通,不變則死。   在他看來,這些傳統文化日漸式微的決定性原因就是不知道跟著時代的潮流進行變遷,使得自己日漸脫離了大眾們的日常生活,變得高高在上不近人情,受人尊敬卻又敬而遠之。   這對一個行業來說完全是致命的,與其如此,陸心燃更願意讓這些文化與時俱進,和群眾打成一片。   所以他毫不猶豫的拋棄了傳統文化中那些被視為命門的核心內容,認為觀眾喜歡什麼,就應該結合那些元素對自己進行更新修改,一個行業之所以長盛不衰,除了本身的內容足夠優秀,另一個決定性因素就是可以不斷創新。   任何行業都是如此,哪怕他一直都很喜歡的搖滾也不能免俗。   在兩個人彼此怒視的時候,一道尖銳的陡然自校外傳來,烏雲靈花驟然轉身,這道剎車聲,讓她聽起來有種意外的熟悉。   “有人來了?”   還沒反應過來,陸心燃就站起來掀起門簾出去了,隨著大門打開,屋外的冷氣驟然而入,飛入屋中一些雪花。   又下大雪了。   陸心燃走在雪地裡,那顆因為語言而躁動起來的心情隨著冰冷的空氣而逐漸沉寂,他開始更加理性的思考問題。   如果說對張居然說那種話還是因為想要治療他的心疾的話,那麼對烏雲靈花,就是有些單純的有些發泄心情的意思了。   這不應該出現在他的身上,前世作為考公上岸人員,他首先要學會的就是拋開情感,從理性的角度看問題。   雖然他一直覺得自己的觀點沒錯,但是對烏雲靈花說那種話,確實過於不妥了。   少見的,陸心燃感覺到了後悔。   自從參加了《神州蓓蕾》之後,自己就被烏雲靈花幫了很多忙。   不管是對節目上的幫助,還是期間各種事情的斡旋,甚至於自己沒時間的時候,她會毫無怨言的幫自己看孩子……   他媽的,陸心燃你怎麼配做人的。   狠狠地朝臉上甩了自己兩巴掌,陸心燃深吸了一口氣,眼神逐漸變得冷靜起來。   回去一定要跟花姐道歉,不管怎麼說,今天確實做的太過分了。   當年特意練的養氣功夫似乎隨著穿越變差了,回去之後必須要重新撿起來,不能讓情緒支配自己的大腦。   用力的搓了搓臉,陸心燃伸手打開了大鐵門的門栓。   “偉哥?”陸心燃滿臉懵逼:“您怎麼到這兒來了,還有這位是?”   飛揚的大雪裡,停著一輛黑色的麵包車,車外,裹得像個棉花包一樣的竇偉正苦著臉滿臉無奈,旁邊一位和他麵色有八分相似的老人則非常豪邁的隻穿著一件呢子大衣,把整個頭部都露在外麵。   看到開門的陸心燃,竇偉也愣了。   “小陸?你怎麼也到這兒來了。”   自從正賽第二期錄製開始之後,竇偉和潘天陽這一對兒老基友就天天來找陸心燃喝茶,一來二去的,這仨人就成往年交了。   不過顯然竇偉也沒想到這會兒能在這裡遇到陸心燃,顯然,他是來找別人的。   還沒等陸心燃反應過來,旁邊那位與竇偉有七八分相像的老人卻先走上來,還沒怎麼著,一隻骨節分明的粗糙大手就已經伸出。   “這位小同誌就是你給我拍的視頻上彈吉他的那位吧,好,比視頻上看著更精神,是個帥小夥兒。”   “同誌”這個詞引起了陸心燃對這位老人的第一好感,正要與他握手,就聽到窩在旁邊的竇偉滿臉無奈的甩出一句話來。   “我爹,竇天德。”   啊?   陸心燃伸出的右手猛地一哆嗦,好懸沒直接給一家夥跪下去。   麵前這位老人,就是剛才在張居然那裡聽到的小竇子?!   天爺啊!   這可是初代神州搖滾領頭人,圈子裡公認的祖師爺裡的祖師爺!   自己今天這是怎麼了?一天時間裡連續見到兩位行業頂尖領頭人。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陸心燃暈頭轉向的,恍惚中居然有一種迷茫的興奮感。   壞了,自己好像剛才還嘲笑烏雲靈花追星腦來著。   這回旋鏢未免來得也太快了點吧!   陸心燃伸出的手“歘”的一聲就想往回縮,原本的握手禮也要變成鞠躬尊敬了,可是老頭兒反應比他更快,一隻手還沒縮回去,老頭那骨節分明的大手就牢牢的握了過來,像是鐵夾子一樣,把陸心燃夾的動彈不得。   “這就行了,都是搞搖滾的,沒那麼多繁文縟節。”老頭兒一邊搖晃著陸心燃的手一邊笑道:“小偉發了你演出的視頻給我,我又在網上看了錄製,小同誌,你的節目,很不錯。”   暈了,這下真暈了。   搖滾祖師爺說我節目很不錯?   頂不住,這得折壽啊。   “老師,您千萬別這麼說,我可受不起……”陸心燃有點結巴的回應,完全失去了之前的淡定。   “欸!”聞言,竇天德伸手大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有什麼受得起受不起的,老頭我向來有什麼就說什麼。”   這位祖師爺倒是挺對陸心燃的脾氣,說話主打一個直爽不廢話。   “謝謝老師。”陸心燃鞠躬回敬,然後道:“不知道您今天來這兒,有何貴乾啊?”   “我?”   竇天德笑了笑,抬起鐵灰色的瞳孔盯著麵前的大鐵門。   “我來見一見,我那二十年前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