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父不知去向後,蘇達每日魂不守舍,不好好吃飯睡覺,一有空隙就往書亭後院裡鉆,嘴裡含糊不清講些“湖”、“淹沒”之類的字眼。起居方麵,他甚至已經比不過阿贊了,每當清晨陽光送進紙窗,本來應花香彌漫的宿舍內卻傳來垃圾堆似的陣陣惡臭,小七知道蘇達應當換衣服了,蓬亂的頭發、吊掛眼屎的睫毛、發黃的衣領引得同學們遠遠躲避,議論紛紛。 依照小七的話說,蘇達活像個乞丐。 而這時蘇達的精神已經變得了些許怪異,他總是疑神疑鬼的張望四周,一絲風吹草動就會讓他精神緊繃,不斷問小七和阿贊: “澤叔跟來了嗎?” 阿贊是聽不懂的,小七隻能無奈否定,次數多了,也變得不耐煩起來,一次在小七大聲嗬斥希望蘇達不要在這樣萎靡不振後,蘇達的懷疑對象卻轉移到小七身上。 一次三人在飯堂門口靜靜啃著饅頭,就著白粥往下送時,蘇達忽然冷冷盯著小七,小七一時不知所措,隻聽蘇達說: “我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 小七問出在哪,蘇達卻大吼道: “就是你個小子,我才僅僅回到學院一天多的時間,上了兩節課,便發生了這麼多怪事,”蘇達眼睛崩出樹枝般的血絲,繼續說:“先是師父把你介紹給我,然後第二天慈妍法師看見你就瘋了,巫星課就停了,然後是那個什麼澤叔就來給咱們上課,找咱們談話,又冒出什麼密室來,結果晚上大師父就不見了,一定和你有關係!” 他說的話前言不搭後語,有些邏輯都沒有講清便一股腦怪罪在小七身上,小七一時不知所措,蘇達卻拽住小七的衣領,惡狠狠說道: “我剛開始聽說你在亞鄉部落不愛和人說話,性格孤僻,結果呢,為啥你一來學院就開朗起來了,是不是有什麼目的?你是不是和那個澤叔是一夥的!” 他死死拽住小七的衣領,狠狠的搖,小七拚命掙紮,蘇達手勁卻大的離奇,直至被院醫師阿房拉開。 在醫館內,蘇達睡下,阿房對小七輕聲說: “病人情緒有些激動,一會我叫教士來給他念心經會好些,我現在要給他熬藥了,你們先回吧。” 蘇達醒來在一間小黑屋內,屋內寒冷刺骨,蘇達的學服完全抵禦不了,他四下摸索,眼睛完全適應不了屋內的黑暗,隻能用觸覺感受到床、衣櫃、桌子。莫非自己瞎了嗎?蘇達頓時冷汗下來了,四處渴望能發現一絲光源。 “有人嗎?” 蘇達喊到,沒人回應。他被關起來了嗎?大師父離去的一個月內他知道自己過的渾渾噩噩,但是心卻好像鍍了層透明的膜,讓他封閉起來。會不會是別人以為自己瘋了,才把他關起來呢?有可能,他隻能繼續大喊,希望能引起他人的注意。 喊累了,他臥在床邊,周圍靜的可怕。他長舒一口氣,強迫自己靜下來,他準備尋找出口,一間屋子總會有一扇門的,他沿墻摸索,不一會便摸到一處把手,他大喜,用力一推,門紋絲未動,應該是被上了鎖的,他絕望了,哭了出來,又惱又恨,照著門便是一腳,隻聽轟隆一聲巨響,把他都嚇了一跳,這他製造的與周圍寂靜不符的聲音使他產生了一種莫名的不安。 不一會他聽見了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怪異的嚎叫,麵前的門被推開,門沒有鎖,一個身材高大,肌肉雄健,黑發異常蓬鬆的男人站在他的麵前,拿著一束火把。 蘇達發現他被關在在一棟樓裡,走廊昏暗的燈光流進來,照亮了屋內的景象,這是一間宿舍,樣子和他本來住的別無二致,一樣的床一樣的櫃子,隻是走廊地麵奇怪的設計風格使他辨明這不是他原本住的地方,地磚的紋路向一條條扭曲的蛇,密密麻麻使人惡心,外加燈火的映照,蘇達覺得暈乎乎的。 這時男人的大手握住了蘇達纖細的胳膊,男人的聲音粗壯卻急切道: “這間屋子裡有冊灰綠色的本子,記得回來找!” 說罷將他向屋外一拉,蘇達差點要被嚇尿褲子了。昏暗狹窄的走廊,墻壁是灰白色的,上麵也布滿了地板上那種扭曲詭異的圖案,而走廊的盡頭卻出現了一隻體格龐大,比一艘商船還要大兩倍不止,外表血紅,布滿尖刺,臉部隻有一張圓形的大嘴,嘴裡布滿獠牙,看不見眼睛,在那裡蠕動爬行的可怕生物,那聲嚎叫就是從它嘴巴裡發出的,像嬰兒的哭嚎,它正向兩人撲來,怎奈走廊的狹窄限製了它的行動。 蘇達大腦一片空白,卻被男人用力一推,蘇達不自覺的奔跑起來,男人大喊: “快逃出去,記得回來!” 說罷男人舉起火把沖向怪物,蘇達屁滾尿流的逃下樓梯,下了五層,逃到門口時,蘇達傻了眼,麵前是一片被慘淡月光點亮的曠野,四處遍地狼煙,殘垣斷壁讓他分辨出這裡原本是九號學院,隻是傾坯的房屋和城墻間,被幾十條剛剛見到的蠕蟲狀的怪物盤踞,四五條怪物發現了他,向他沖來。蘇達覺得腿不能動了,陷入深深的絕望。 在怪物腥臭的布滿獠牙的巨口即將把他吞噬前,他慘叫一聲從醫館的床上挺起。又做夢了,這一個月來回到學院便開始做的噩夢使他陷入深深的絕望。這時,房醫師走了進來。 “你醒了,”房醫師笑笑,一如既往的和善:“你睡覺很不老實,老是大喊大叫,現在把這碗解夢茶喝了。” 說罷端來個瓷碗,碗裡的水呈紅棕色,味道刺鼻,蘇達皺著眉頭飲下,味道極苦,險些使他吐出來。 “剛剛教士來過,念了兩篇心經,你看你現在好多了吧,”房醫師虔誠的閉上眼睛,默念道:“誠謝銀星娘娘保佑。” 等他念完,蘇達問:“小七呢,我怎麼來了這裡?” 房醫師笑笑:“小七在書亭等你呢,你昏了兩天,他就在書亭待了兩天,你可記得你來到醫館前沖小七發了通瘋,可把那孩子嚇壞了。” 蘇達不記得,但相信醫師的話,暗暗自責,隻聽醫師說: “你好些了,可以回去了,記得每日來我這裡吃藥。” 蘇達應了一聲,披上衣服往書亭去。到了座位區,正看見小七和阿贊坐在那裡,阿贊仍舊如往常一樣呆呆望著遠處,不知在看些什麼,小七正專心閱讀一大厚冊書,一旁還放著兩本書。 “他倆現在倒相處的不賴,”蘇達心想,走向兩人,阿贊率先看見了他,嗬嗬傻笑起來,小七也抬了頭,見蘇達健步走來,也很高興。 走近後蘇達先是表達了歉意,小七倒不在意,笑著對蘇達說: “蘇達哥沒事就好,這一個月可是把我倆嚇壞了。” 蘇達拍拍腦袋說:“不知怎麼回事,這一個月都昏昏沉沉的,什麼也記不起來。” “哦,這個月倒是沒什麼事,下個月李矯學長和文芳師伯要去光都了,澤叔要辦院慶,全體師生都要來,不到十五天了。” 講完這些,小七神神秘秘的眨眨眼,湊近蘇達說: “我和阿贊這兩天又跟蹤新院長來著,那個密室一直也打不開,我倆沒辦法,想著用些鐵鏟什麼的砸開試試,卻被文芳師伯抓住了。” 蘇達一驚,冷汗下來了,責備小七說:“你倆怎麼這樣不小心,那個突然來的澤叔肯定有什麼陰謀,主要是被抓住可怎麼辦,不對,你倆已經被抓住了,二師伯怎麼處理你倆的?” “倒是沒怎麼處理,隻是嚇唬我們,”小七想了想,小聲說:“二師伯好像很害怕,他可能知道密室的事。” “難不成二師伯和那個澤叔是一夥的?很有可能。”蘇達心想,便說道:“現在大師父走了,情況不大對,咱們不能靠近那個密室了,被那個澤叔抓現行就完蛋了。” 小七應允一聲,合上了大冊子,蘇達瞟了一眼,是一本《新古銀文》,隨口問道:“你倒是對銀朝的事很感興趣。” 小七點了點頭道:“我很想去銀山看看,那個洞裡的符號和古銀文很像,我覺得爸媽的失蹤和那個洞還有文字有很大關係。” 三人還了那本大書,另外兩冊書卻被小七借了,蘇達一看是關於些古代愛情之類的小說。 蘇達笑說:“你還對這些感興趣嗎?” 小七說:“不是的,上回咱們在這裡抓到的那兩個女孩,江雪姐和憐娜姐,她倆找我要借的。” “你們還有聯係嗎?”蘇達疑惑問。 “當然有了,哥你生病的一個月還幫著兩個姐姐借了好幾回呢,你都不記得了?” 蘇達苦笑搖頭,這一個月確實什麼都忘記了,隻有那個噩夢還如此真實,不對,剛剛瞟見的古銀文怎麼和夢裡墻壁走廊上的符號這樣相似呢?那間屋子,真的隻是個夢嗎?但是那棟樓在哪裡呢? 蘇達苦惱,不知不覺跟隨小七和阿贊來到女院。這裡原本是地處學院東南角的一處荒地,大師父到任後不久,見到學院裡零星幾個女孩子梳著短發,穿著男孩的舊袍,男女間猥褻惡性事件時有發生,大師父大手一揮,此處便建起了教學堂和女宿舍,雖說地處偏僻,但男女之間方便了許多,隻是一日,一位高帽大員來到此處,扯著官腔說: “現在女子雖說可以入學聽經,但是男女還是有別,能力不同,所以,這裡的女院應當與男院分隔開,吾官可再增助些錢兩。” 大師父雖說不願意,但是學院當時正陷入缺錢缺糧的危機,隻得應了那位大官的話。所以此時的女院被一堵剛好兩名普通學生高的圍墻攔住,沒有通行的大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有時還有一名身穿破舊教袍的老人看守。 不過好在此時那位老人不見蹤影,蘇達和小七站在墻下陰影處,阿贊躲在不遠處的草叢望風。 小七從口袋裡拿出三塊刷紅的石塊,盡數拋了進去,不一會,三塊石頭被拋了出來,兩個黑影從墻上跳下來,都穿著黑色的女學袍,帶著袍帽,正是江雪和憐娜。 見蘇達也跟來了,兩人很意外,憐娜揮手打了個無聲的招呼,江雪卻笑道:“哎呦,癲子來了?病可好些了?” 蘇達哼了一聲,不願搭話,憐娜扯扯江雪的衣角,小七將兩本書遞給她倆,朗聲道:“蘇達哥當時有些神誌不清,但不是江雪姐你說的癲子。” 江雪討個沒趣,接過書讓憐娜拿著了,準備爬墻回去時忽然問道:“你們知道你們男院後山上的那棟廢樓嗎?” 小七不知曉,看向蘇達,蘇達清清嗓子說:“知道,怎麼樣。” 江雪沒看蘇達略有得意的神情,看著後山方向說:“最近我們院經常流傳那棟廢樓的傳說,好幾個女孩子深更半夜看見那棟樓頂層一個房間閃出光來,我卻記得那棟樓是荒廢的。” 蘇達恥笑道:“你們女的凈愛說這些神啊鬼啊的,那棟樓幾十年前就無人居住了,怎麼能冒出...” 話沒有說完,陷入沉思,那棟樓會不會是夢裡的那棟,夢裡的事會是真的嗎?蘇達冷汗又下來了。 江雪沒關心蘇達說半截的話,繼續說,卻好像是在自言自語:“過幾日我準備去那裡瞧瞧,看看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