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父合上書本,印有《古銀秘史》的墨綠色封皮精裝書被放在床前的小桌上,緊靠臺燈。大師父摘下眼鏡,摁了摁雙眼間的穴位,準備閉目休息會,此時已是午夜十二點鐘了。大師父每日睡眠時間飄忽不定,多次引起小童阿憶的不滿: “再這樣晚睡,您腦裡的知識都要被夢老沒收了。” 大師父總是笑笑不響。門外傳來響動,有人來了,阿憶沒有來通報,誰會這樣晚來這裡呢?大師父疑惑打開被輕輕敲響的門,頓時笑逐顏開,二師哥文芳帶著兩年前去往光都的師弟文良和弟弟文澤來了。大師父堆滿笑容,卻用口型比試眾人去書亭匯合,他不想驚醒側臥中夢鄉裡的阿憶。 十五分鐘過後,書亭茶舍裡散發出一股濃鬱茶香,白石茶幽清的綠浸滿茶碗,師兄弟四人喝過一回,大師父率先開話: “阿良阿澤這些年過得如何,光都比白州好的多吧。” 文良把話接了過去: “也不盡然,喜歡熱鬧的當然更喜歡光都,比如現在的年輕一輩,”他壓下聲音,湊近說:“現在光都,女孩子都可騎馬了。” 師哥文芳一皺眉頭,耷拉下臉道: “現在人,不像話,堂堂皇都都如此,保不成來日我還要教那女院的文史,阿張要去教建築了?到那時候,我可不乾。” 文良年輕那會就怕極了師哥文芳的驢脾氣,隻得小聲說一句: “是當朝皇帝的意思。” 文芳冷笑一聲道: “可不是,諒那群文官宰相不敢,學部那些小芝麻官,敢說些什麼嘞。” 大師父嗬嗬一笑,打圓了這稍顯尷尬的茶會: “二哥,不能這樣說,男人有男人的強項,女孩子有女孩子的優點,咱們院巫星課、琴藝課還不是要找些女老師來教,你是知道的,這些課弟子們的風評可都相當不差,”他捋捋胡子,瞟著師哥說:“倒是咱們有些課,弟子們可是昏昏欲睡的多。” 文芳咳嗦一下,喝了口茶水,便不答話。他們師兄弟中,除了九年前杳無音訊的大師哥,也隻有大師父向來能摸透二師哥的脾氣了。 大師父轉頭看向剛剛回來的兩人,尤其是一直在那喝茶不語的文澤,笑道: “阿澤這幾年都做些什麼了?” 阿澤微微笑笑道: “隻是進了禮部做些打雜事務。”也不在多說。 大師父對弟弟的涼薄已是習慣了,卻瞄到神色不太對的文良。便作輕鬆些問道: “文良嘞?總不能也像阿澤一樣,進了學部打掃衛生吧。” 文良化去剛剛的神情,笑笑說: “學部主事讓我幫忙修改《慎實錄》,將來文史教本又要改了,”他又壓低了聲音,瞟瞟二師哥說:“聽說這兩年間,要收各州學院的文史教本呢,要出新的,是大事。” 不用想,文芳又是惱了,大聲說: “改改改,這些年教本換了幾批了,便將慎史盡數刪去得了,說甚麼學業為先,文史為大,現在到好,盡數丟了。” 文良又是低下頭去,不敢看師哥。 大師父聽不下去,抬高了聲音正色道: “師哥,你現在惱甚麼?是對學部發火,還是對文良發火呢?又不是文良要改,你沖他放的什麼炮?” 文芳不響。 大師父平下聲音說: “咱們師兄弟一場,幾年相見不易,先不去說這些有的沒的了。”說罷,舉起了茶碗,四人好像酒會敬酒般,各自碰了下茶寵,一隻紫杉木小青蛙,又喝一回。 大師父看向文澤,有些不滿文澤的寡言寡語,心裡便想逼他說話,便問道: “阿澤呀,禮部今年又有甚麼貢舉之法,且先和二師哥說說,這兩年間他和李矯也要進光都了。” 文澤輕聲說: “沒什麼禮的法的,和原來一樣。” 大師父立馬道: “和原來一樣?不可能吧,我可是聽說去年江北州二十院有一個進京的師父可是禮呀法呀什麼沒講好,進獄裡的。” 文芳聽了也是大聲道: “可不是嘛文澤,你可得和師哥我說說,要不然我這把老骨頭不得死在獄裡?” 文澤臉上露出為難之色,大師父正想再打圓場,感到有人在桌下踢自己的腿,瞟見文良沖他使眼色,便向說話的二人道: “內急了,待我一會。”文良起身也說要去廁所。 二人進了廁所後,文良一臉凝重說: “師哥,起先我還不準備說,我剛剛也覺得阿澤不對勁,這兩年他怎麼能對禮部事宜這樣不了解。其實在光都的這兩年,我根本就沒見過阿澤,我倆一起到的,他就被人帶走了,告訴我阿澤被分到禮部了,我幾回準備去看他,都沒讓我進去,我心以為有什麼機密要事,但是其他部進禮部都是暢行無阻,好像隻有我進不去,細一點說,是我不能見阿澤。” 大師父一愣說:“光都各部想見官員是可以見的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雖說不能像現在這樣自由來往,但是寫張請會書便可以了,除非是朝內大員平常見不得,你和阿澤才去多長時間,怎麼會這樣呢?” 文良說: “確實是這樣,但是師哥,”又壓下聲音道:“我總感覺我在光都被人監視,而且監視我的就是阿澤。” 大師父一時沒有明白文良的意思。文良繼續說: “一次晚上我在寫報告書時候,我就聽見屋外頭有動靜,我貓墻上一個小口子一瞧,看見了一個瘦高瘦高的人,全身黑,看不清臉,在陰影裡站著,我眼神好,看清了他的輪廓。” “你怎麼認為是文澤的呢?” “我住的地方賊偏僻,因為我倆當時剛去,住所還沒安排好,那地方在城外頭,幾乎沒人來,也就我和阿澤還有幾個隨行官員去過,光都那幫子官員個子大都是又矮又胖,隻有阿澤個子高還瘦。” “你的邏輯有些牽強了。”大師父有些不滿文良對文澤的懷疑,“光都那麼大,個高瘦的有的是,怎麼就是阿澤?” “我當時也是這樣想的,隻是有一回,我吏部認識一個朋友,我看了一次招官名錄,我那一年裡,”文良頓了頓繼續說:“隻有我一個人,阿澤沒有名字,我又翻了好幾冊,都沒有,好像阿澤這個人消失了。” 回到茶舍的路上,大師父思緒很亂,看見茶舍裡尷尬想對的二師哥和阿澤,大師父思索一下道: “師哥,你先和文良回去吧,我與阿澤單獨談一談。”茶舍燈火依舊,直至太陽攀上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