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亭湖上有離亭,多少離人淚成湖。 和當年學藝一樣,白一在草堂住下之後,每天都要來這八角離亭。小豐也如當年一樣,一有空就陪著他,還時不時捉弄他。 那時的她,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傍晚時分趕鴨子回家。在落日餘暉下,白一撐著小舟,用長竹竿控製鴨群方向。她背著背簍走在岸上,嘴裡唱著小曲: 哥哥你撐船遊 妹妹在岸上走 朝朝暮暮趕鴨樂悠悠…… 隻是無可奈何花落去,如今再也沒有往日的閑適。白一每天都在瘋狂研究那本《西經》殘卷,這是當年老師從伊德大陸帶回來的。 這本《西經》,以前白一就曾讀過,隻覺文字晦澀,不知所雲,老師也不管他,隻是說想看就看,看不懂就放下。 這次回來,沐齊又把這本書丟給他說,什麼時候看懂了,什麼時候就可以離開。 沒想到,進入“融”境之後,再看那本殘卷,好像憑空多了很多內容。沉下心閱讀之時,白一眼眸裡的紫印就會浮現出來,遇到晦澀難懂之處,信獸就會出現,然後一團紫霧包裹著一人一獸一書。 期間,沐齊大部分時間都在外奔波,回到草堂也隻是簡單問幾句,然後又飄然而去,不知道在忙什麼。 研讀殘卷期間,發生了兩件奇怪的事。 其一,大概研讀10天後,白一就抑製不住提筆,想要寫下什麼。可當筆握在手中時,卻什麼都寫不出來。直到一個月後,才能真正寫點什麼。 其二,眼眸裡的紫印越來越清晰,有時候會充斥整個眼球,看上去很詭異。 轉眼間,三個月過去了。已是隆冬時分,離亭湖結上了厚厚一層冰。 這一日,白一照例在離亭內研讀殘卷、書寫手記。白一的書法極好,筆力遒勁,落在紙上猶如蛟龍入海,卻不屬於任何一種筆法,當真算得上自成一派。 此時,冬日漸落,斜陽一部分投在白一紫色朦朧的身上,一部分照在冰麵上,折射出異樣光彩。白一就仿佛冰天雪地裡端坐著的一尊紫佛,他吸納夕陽的光輝,然後迸發出五彩光芒。 不一會,小豐忽的掩著口,睜大眼睛,指著白一,滿臉不可思議,半天才擠出一句話:“白一哥哥,你別動,你身上有東西!” 白一聞言,抬頭看到小豐的表情,好奇地左右看了一下,又朝自己身上看了看,奇道:“沒什麼啊,小豐,你怎麼了?” 小豐深吸一口氣,緩了緩情緒,繞著白一慢慢走動,邊走邊說:“你的肩膀上有隻透明的帶著點紫色的怪獸,像貓又像狐貍,耳朵長長的、尖尖的,像把鐮刀。” “你能看見它?”白一身子一震,驚訝問道。 “嗯嗯,它是妖怪嗎?會傷害你嗎?”小豐回答道,突然又意識到什麼,接著說,“你早就知道它的存在了?它是你養的?” “它是我……”白一正要解釋跟信獸的關係,發現沒辦法描述。它肯定不能算自己養的寵物,也壓根不用養。守護神?朋友?老師?這些身份好像都有。 “它是信獸,6、7年前從你爹那來到我身邊的。”白一覺得這樣解釋比較合理。 小豐終於放鬆下來,饒有興致地盯著信獸。這時,信獸轉過頭來,紫色的眼珠盯著小豐,眼神柔和,一條信息闖入小豐腦海:“你好啊,小豐。” 小豐驚喜道:“白一哥哥,它在向我問好耶。” “你能接收到它的信息?!”白一再次被震撼到。 小豐咧嘴一笑:“哥哥的寶貝,定然跟小豐也心有靈犀。” 看著小豐在餘暉下笑意盎然,白一心神一蕩,想要伸手握住她那雙柔若無骨的小手,終究還是忍住了。 世界在這一刻沉默,就如湖麵寧靜的冰,天地間隻剩下夕陽,在這對青年男女之間放肆地牽著彩線。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豐輕聲說:“白一哥哥,我們給它取個名字吧。” 白一說:“好啊,那交給你了。” 小豐輕輕抽出手,望向遠方的斜陽,那條長長的地平線,仿佛正在迎接太陽的回歸。小豐眼睛一亮,說:“就叫它旦旦吧,元旦的旦。” 白一反復念叨:“旦旦,旦旦……旦,明也。從日見一上;一,地也。雖在黃昏,而見朝日,好名字,好名字。”白一邊輕輕擊掌,邊含笑點頭。 小豐笑嘻嘻走近信獸,拍著它的頭說:“小家夥,以後你就叫旦旦了。” 信獸扭過頭,45度斜望遠方,一副高冷的樣子,但微微上揚的嘴角出賣了它此時的心情。 從此,世間有一信獸,名喚旦旦——信獸旦旦。 ----------------- 異變陡生! 離亭四周,冰破,四道血色刀光銜寒風而至。 一刀取向白一脖頸處,一刀直刺腰間,一刀橫劈而至,最後一刀從上至下劈向小豐,刀勢直指白一。 “血色四象陣!”白一大吼一聲,右手猛地一拍桌麵,筆墨紙硯同時騰空,分別迎向四道刀光。同時左手環過小豐腰間,往旁邊佝身一引,順手從桌下抽出一把白色長劍。 剎那間,筆折、硯裂、墨灑、紙碎,刀氣餘勢切碎了桌子,白一和小豐閃身到亭子入口處,躲過了這雷霆一擊。 出手偷襲的四人均是一襲銀衣,手握血色長刀,與軍士用的長刀不一樣之處在於,它采用的是便於近身搏殺的短柄。四人裝束唯一不同的是腰間懸掛的令牌,上麵分別是龍、虎、雀、龜。 “血色四使!”白一臉色一變。 他和小豐對視一眼,一起點頭,縱身往亭外躍去。然後,白一筆直向前沖,小豐則翻身落在亭子頂上。 四人也沒有絲毫猶豫,龍、虎、龜三人直撲白一,雀使則躍上亭頂,與小豐對峙。 銀色與白色在冰麵上追逐、舞動,時不時傳來清脆的兵器撞擊聲。 白一以一敵三,逐漸落了下風,攻得少,防得多,有時急攻幾招之後,就飛速撤退,繞著亭子轉圈。偶爾會沖向亭子,像是要撲向雀使,另三人如影隨形而至,他又迅速遠離。 亭頂,小豐赤手與雀使戰在一團。她時常徒手格擋對方的兵刃,手與刀相撞處還會迸出火星。原來,小豐從手指到手臂裹著一層白紗,白紗堅韌異常,竟不懼兵刃。 幾十招下來,小豐也陷入支撐中,開始在亭頂上遊走,偶爾借著亭頂翹起的飛角,搶攻幾招。但是她從沒離開過亭頂,更不用說逃跑。 隨著時間的拉長,兩人身上開始掛彩。白一腿上拉開一條傷口,小豐肩頭也中了一刀。夕族四使見兩人受傷,攻勢更是一緊。 “小豐,布陣差不多完成了。太陽即將落山,改為少陰位啟動。” “好,我把清氣西引,你引濁氣往東,夕陽半沉時啟動陣法。” 心念如電,兩人再不保存氣力,全力完成最後的布陣。隻見小豐突然在七個亭角處來回穿梭,猶如穿針引線般,唯獨沒再去正西邊的亭角。 白一則不顧險情,瞬息間,在亭子東側與三使密集交手數十個來回,嘴角已經沁出血。 兩人終於完成了陣法最後的調整。夕陽在地平線上終於隻剩下半張臉。 “開始吧!”兩人心中齊念。 小豐一聲嬌喝,從正東亭角躍過亭尖,落向久未踏足的西邊亭角,飛揚的長衣、長發,帶動著狀如絲絲液態的清風。 同時,東側的白一如同定住一般,舞動長劍,在兩米見方的範圍內,硬扛三使,半步不讓。 小豐剛落在西亭角,立即縱身高高躍至半空中,然後頭朝下,揮起拳頭徑直沖向亭尖。 雀大驚,刀光暴漲,從下往上劈向小豐。小豐全身快速旋轉,帶動著周身清氣,想將刀引偏。 刀光最終還是與手臂白紗相接,閃著火星,然後再朝上割向頭部。小豐咬著牙,閉上眼睛,保持筆直加速旋轉向下。 刀鋒終於偏轉,小豐手臂接觸亭尖的同時,刀劃過她的臉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帶起血珠。 瞬間,離亭光芒盛放。 小豐在亭上啟動陣法的同時,白一先是竭盡全力將三使逼開丈餘距離。而後,雙手緊握長劍,在他剛剛死守的兩米見方範圍內往下一插,冰碎,濁氣蜂擁而出,將白一向上托起。 一清一濁,相互輝映,兩人之前移動的軌跡也浮現出來,構成了陰陽分明的陣圖,西側為少陰,東側為太陽,兩人所處位置是陣眼。 “兩儀陣!”見多識廣的龍使發出顫音。 兩股氣如刀鋒一般在陣法中循著軌跡流竄,將四人逼退。接下來,四使隻能疲於應付,眼見就要盡數耗死陣中。 四使也是多年生死相依的戰友,見此情形,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然。 “不!”雀使知道他們要乾什麼,聲音裡帶著哭腔。 龍使溫言道:“小妹,你還年輕,去追求屬於你的生活吧。”說罷,手伸向天空,一握拳頭。 龜使立即將長刀徑直拋向前方,然後身體一躬,全身泛出土黃色的光,沿著陰陽分界線跟著長刀往外沖,龍使和虎使跟著他,分居兩側,長刀架在手臂上,分別激起青光和白光,同樣往外沖。 雀使一咬牙,長刀在身前畫出一個紅色的盾形,跟在龜使正後方,恰好處於三人正中間。 天地之氣切割著四色光芒,在陣法邊緣處,龜使終於支撐不住,被一道清濁混合氣體連人帶刀切割成兩段,隨後龍虎二使也頹然而倒。 那道混合氣體切割完龜使,又輕鬆破開雀使的紅盾。她嘆了口氣,閉上眼睛,等待命運終點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