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將至,京師同文館照例要舉辦一場“迎春宴”——既迎新春,也迎新人。 迎春宴放在習館最大的廳裡舉辦,籌備的那幾日,館內異常忙碌,有的布置現場,有的要采購各類食材、物件,有的負責邀請賓客…… 畢竟初來乍到,方方麵麵還不太熟,白一和小豐反倒閑下來了,於是趁著兩人都有空,他們打算去置辦一些年貨。 新年前的京城更顯繁華,到處張燈結彩,一些熱門的年貨鋪更是從早到晚都排著長隊,但最妙的地方要屬永平河。 這條河橫貫東西,以“文”和“麗”二字著稱。 文,是因為河兩岸匯聚了京城最好的書院、茶社、藝館、畫廊、棋會,是文人雅士最喜之處; 麗,則是因為每逢佳節,兩邊的石欄就會裝飾上銀色琉璃燈,點得如銀光雪浪;岸上的柳杏等樹雖無花無葉,但是會用彩紙綾羅綢緞,依照枝丫之勢包裹住,每一棵樹又懸掛上數盞彩燈,真可謂“東風夜放花千樹”。 走在河畔的白一和小豐,心裡贊嘆:這才配得上一個“麗”字。此時的永平河就如一條銀色的長龍穿梭在彩樹之間,當真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連旦旦都忍不住現身,在石欄上調皮地翻著筋鬥,有時候還嗖的一聲射向遠方,身上的光暈拖著長長的尾巴,與河岸的琉璃燈、樹上的彩枝交相輝映,煞是好看。 逛了約麼個把時辰,總算可以滿載而歸了,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時候要出意外了。 在永平河上最大的橋——定安橋一頭,他們被攔住了。 攔住他們的是一個穿著破爛花棉襖的小女孩,眼睛大而閃亮,綁著個粗粗的辮子。透過臉上、手上的汙垢,可以看見明顯的皸裂,乾裂而發白的嘴唇帶著血絲,腳上的鞋明顯不配對,右腳鞋大腳趾處有個洞,被破布堵著。 “哥哥姐姐,要火折嗎?這是伊德大陸生產的高級貨。”小女孩那雙皴裂的手捧著幾個火折,然後熱切地望著他們。 “小妹妹,你爹娘呢?”小豐蹲下身子,柔聲問道。 小女孩的回答讓二人詫異:“他們帶著弟弟買年貨去了。” “你為什麼不去買年貨,這麼冷還要出來賣火折?”小豐問。 “新年要到了,現在買的人多,可以掙更多錢。你看,我今天晚上已經賣了20幾個。”小女孩回答道。 “為什麼弟弟不跟你一起賣?”小豐又問。 “弟弟還小,我可是姐姐啊。”小女孩說。 “弟弟也跟你一樣,穿得這麼破麼?”小豐瞟了一眼她的衣服,問道。 “弟弟也是今年才有件新棉衣。我們家太窮了,還要供弟弟上學,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家裡將來要靠他。”小女孩懂事地說。 “為什麼不能靠你呢?”小豐追問。 “因為我是女孩子啊。”小女孩撲閃著眼睛望著小豐,有些奇怪為什麼姐姐會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小豐眼神暗淡下來,把小女孩的火折全部買下來,說了聲:“小妹妹,火折賣完了,早點回家吧。” “姐姐,你買這麼多火折用得完嗎?沒事的,今天人多,我自己肯定能賣完。”小女孩雖然高興,但還是感恩於小豐的善良,表示不必如此破費。 “姐姐有好多朋友,他們都沒時間買火折,我就替他們一起買了。”小豐望著這個善良的小家夥,心裡有些發酸。 回去路上,再也沒了遊玩的興致。小豐一遍又一遍點燃火折,火光照亮了她紅撲撲的臉,跟這京城的絢爛相比,如螢火一般。 小豐覺得自己也不過是一點螢火,從小到大,在老來得子的父親悉心嗬護下,她雖知男女有別,卻沒想到差別如此之大。 這段時間她接觸的又多是有錢有勢人家的女眷,感受並不深。現在回頭想想,那些女眷考慮來習館,可能大部分都是為了打發無聊的時光,又或者減少一些家庭矛盾。 “小豐,別想那麼多,千百年來,知秋大陸就一直是這樣。”白一安慰說。 “千百年來如此,現在就理應如此?未來還要如此麼?”小豐反問道。 白一沉吟了一下,說:“這世道終是要改變的,這也許就是我們來京城的意義。” 小豐低著頭,沉聲說道:“最讓人心寒的是,女子自己都認為如此是理所當然。白一哥哥,我們真能讓這千百年的一成不變,變了麼?” 白一握住小豐冰涼的小手,望著遠方,堅定地說:“一定可以。我們來此,就是敢叫日月換新天!” 永平河畔,京城的流光溢彩,勾勒出了一對青年堅定的背影,一隻似貍又似貓的異獸驀地出現在半空中,隨後在他們頭頂四散迸發出道道銀光,猶如一顆天外飛星在人間綻放。 ----------------- 迎春宴終於到了,這是京師同文館每年最盛大的活動。 與知秋大陸傳統的宴席不一樣之處在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宴席上有許多異域風味的美食,比如半米左右的香腸,肉和麵混在一起的烤餅。 最有特色的是一味主菜,原材料是一種長相醜陋的雞,體型大如鵝,頭頂無毛而生瘤,頸部也生有皺巴巴的皮瘤,尾部則如孔雀,展開如扇,因此名為“孔雀雞”。 孔雀雞做法也有別於知秋食物,死後去毛洗凈,掏空內臟,用各種調料醃製好,然後在雞肚內塞上各種食材,如青椒、胡蘿卜、洋蔥、香菇甚至麵餅,最後放在炭火上烤製而成。 宴席即將開始,除了主座及下手兩個位置,其他位置眾人均已落座。白一和小豐坐在接近大門的位置,離主座較遠。 突然,席上一陣騷動聲,白一抬眼望去,隻見習館內堂走出三人,往主座而去。看到這三人,白一愣住了。 為首的中年人板寸短發,長衫外套著一件皮襖馬甲,上唇濃密的一字胡須尤其引人注意;分列左右,跟在他身後的,其中一位白一見過,是那大旗鎮上有過一麵之緣的中年文士,另一位則是那個瘦削男子。 館長昌年先生,副館長奧恩先生,總執事一秀先生。 待三人坐定,眾人起身,分別向他們作揖道:“昌年先生好!奧恩先生好!一秀先生好!” 主座上的館長昌年先生示意大家坐下,目光掃了一圈之後,停在了白一身上,然後心裡就聽到一聲呼喚:“你,過來。” 白一還沒回過神,隻見旦旦一閃而過,出現在昌年先生的肩頭,還把臉撒嬌似的蹭了蹭他的臉。 白一目瞪口呆,小豐一臉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