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同文館的迎春宴,由三杯酒開席,即開春酒、同春酒、新春酒,分別寓意開創、共勉和迎新。 三春酒過後,就是重頭戲——金雞鳴春。由館長持刀,將孔雀雞切開,裡麵的各種食材就會順著切口流出來,這時孔雀雞的的嘴裡就會發出三長兩短的鳴叫聲。 隻見昌年先生走到孔雀雞前,旦旦興奮地在桌上跳來跳去。隨著刀刃劃過金黃的脆皮,再刺破雞肉,裡麵的食材隨著刀片湧出。 忽的,一道金色的光霧從切口處漂出來,然後在上方匯聚,形成一隻異獸。 那異獸狀如山羊,頭上生有四龍角,前麵兩角較短,約後麵的三分之一長。四支角皆為紅色,尤其奪目。 大廳裡,其他人開心地分食各類美食美酒,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旦旦已經退到白一身邊,死死盯著那異獸,眼神泛著紫光。 白一的眼裡紫色印記浮現,小豐則是下意識緊了緊袖口。 昌年先生仿佛沒看到一般,坐在一旁喝酒、吃食,談笑風生。而奧恩和一秀先生則時不時瞅瞅這邊,一副要坐山觀虎鬥的樣子。 隻有主事安邦看上去很驚訝,似乎沒料到會有此變故。 那異獸成型之後,從空中慢慢踱步下來,俯下身子,腦袋快要碰到旦旦的腦袋。 兩獸四目相對,異獸眼裡有好奇,但更多的是嘲弄。旦旦則毫無畏懼,針鋒相對直視。 “你不該來這,小家夥,這裡是我的家。” “這同文館隻是我身上的一道傷疤。”說著,異獸轉頭望向昌年等三個人,“一個開門揖盜的叛逆,一個興風作浪的異族,還有一個自詡博古通今的宵小,真以為能翻天?” 最後,它盯著白一的眼睛,認真說道:“放棄這個弱小的賤獸吧,這裡才是你的歸宿。千萬年來,這片大陸就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而他們隻是覬覦我們家鄉的小醜!” 白一一臉茫然:你是誰?他們是誰?我又是誰? 異獸沒理會他的疑問,隻是聚攏了一條帶狀如薄膜的金箔,把它吹向白一,旦旦伸出前爪,欲擋住那金箔,不料卻被它輕鬆穿過爪子,鉆進白一的腦中。旦旦的爪子,像被灼穿了一個小洞,冒著紫煙。 那金氣傳來的是一道信息:二月初二寅時,紫禁之巔,信會。 昌年先生等人見狀,臉色劇變,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確定對方都沒看錯,那是“信箔”。 隨後,異獸變得越來越淡,最後消失在空氣中。 大廳裡,熱鬧仍在繼續。 酒過三巡之後,昌年先生等三人正打算起身離開,微醺的小豐攔住了他們。 “昌年先生,迎春宴上百來號人,為何隻有我一名女子?”小豐的眼睛異常明亮地盯著館長。 昌年先生呆了一下,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麼直接地跟他說話了,他回答說:“女子習文本就不多,學習異域文化,更是鳳毛麟角,非不願,實不能也。” “那昌年先生認為,‘不能’這個借口,可以用多久?”小豐逼問。 周圍忽然安靜下來,眾人不可思議地望著小豐。 昌年先生的那一字胡須動了動,溫言道:“自老族長立新政以來,民智開化,許多女子已經開始走出家庭,或習文,或上工,相信將來會越來越好。” 小豐沉吟片刻,忽而踏上主桌,站定之後,環顧四周說:“前些日子,我偶遇一衣衫襤褸的女孩,獨自在冰天雪地之中叫賣火折。她說,弟弟是她家未來的希望。我問她為何自己不能是希望,她言,自己乃是女子。” “奧恩先生,我爹去伊德大陸時曾親眼所見,那裡的女子主動打破陳規,其中一名為娜莎的奇女子是她們的領袖。可有此事?”小豐問那瘦削男子。 奧恩點點頭,說:“娜莎被稱為伊德的女英雄。” 小豐堅定地說:“如今世道是亂世,更是大爭之世,既然伊德女子能站出來爭一爭,我們知秋女子為何不可?我們再也不能等著這世道施恩於我們,我要做知秋大陸的娜莎,要做女英雄!” 說罷,小豐的臉色更添紅潤,在大廳各種光線的映襯之下,閃著奪目的光彩。 昌年先生率先鼓掌,接著整個大廳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最後,館長跟眾人道完別,單獨找到白一,悄然說了聲:“封印已解,好好把握;還有,最近多加小心。” 宴會之後,白一驚奇地發現,自己無法把那道金色信息分享給任何人,也無法用其他方式表達出來。 旦旦也很疑惑,它和白一之間的聯係,竟然出現了模糊和凝滯。白一猛地驚醒,好厲害的異獸,小小金箔,竟然差點破壞了“融境”。 他立即暗暗運功,把金箔收攏在意識中一處封存,終於,自己和旦旦之間又恢復了清朗無礙的聯係。 ----------------- 迎春宴上的異獸,小豐覺得很嚴重,應該盡早想辦法解決。 白一卻覺得那異獸隻是紙老虎,不然館長也不會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而且認真說起來,它也沒造成任何損傷。 倒是小豐宴席上的驚人之舉,讓眾人對這個小姑娘刮目相看。 “女英雄,不知你當時為何會有如此沖動之舉?”白一笑著問小豐。 小豐回憶了一下,說:“異獸出現之後,我就進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態,我對它有一種骨子裡的排斥。” 小豐頓了一下,繼續說:“尤其是它那句‘千萬年來,這裡就是我的家’,讓我很反感,我覺得它想表達的不是家,而是‘規矩’。” 白一仔細琢磨了一下這句話,點頭道:“我對這句話也有不適感,但沒深思。它真實想傳達的就是,千萬年如此,千萬年後也應如此。而它,就是那個‘如此’。” 旦旦出現在兩人之間,看看他,再看看她,一臉欣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旦旦,你早就認識昌年先生?” “就人類的概念而言,我們是第一次見。” “你怎麼跟他那麼親熱?” “他身上的信之力,跟我同源,純粹而堅定,從這個角度而言,我們早就‘相識’。” “什麼是信之力?” “這個信息一部分還被封印著,一部分怎麼轉化成人類的概念,我還沒掌握,畢竟才剛剛進入你們所說的‘融境’。” “那頭異獸是什麼?” “它也是一頭信獸,是個老家夥了,比我強大多了。” “也是信獸?信獸很多嗎?” “多不多我不知道,隻有見過才知道。現在我就見過倆,一個是夕強的,一個就是迎春宴上的,他們的本源我還無法感知。” “夕強的那個也是信獸?很厲害嗎?” “應該還不如宴席上的那頭,但比目前的我厲害多了。” “你怎麼這麼弱……” “那是因為你太弱了!況且我還小,現世至今才百來年。” “……那麼,百歲小童,它們能傷害你麼?” “麵對麵交戰,我肯定會敗得很難看。但那天來的隻是一個投影,無法造成傷害。” “真打起來,隻是會‘敗’?” “用你們的概念,我們是不‘死’的,隻會‘敗’;但對於信獸來說真正的‘敗’就是一種死——要麼沉睡百年千年,要麼被吞噬異化成其他信獸的一部分。” “如果我死了呢?” “你死跟我有什麼關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