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鳥出林的景象又出現在眼前,與二胡聲中的幻境無異。 白一和有客心情有些激動,他們將在第一個失落的祖地中拜山。之前鬆林的祖地,因為大祭司招魂在前,不適合立即拜山。 扶餘長青已經換下了紅色法袍,仍舊戴著大氈帽,看著山林如同披上了一件五彩的霓裳,心中暗嘆,果然是一處形勝而有靈之地。 行至山前,有客掏出菜刀,劈下一根草、一片樹皮,置於一木碗中,搗碎,隨後掏出一些符紙,閉上眼睛念念有詞,符紙燃燒起來,灰燼落於碗內。 她再從地上取了些許泥土,同灰燼、搗碎的草、樹皮混在一起;接著,有客咬破手指,一滴鮮血掉下,在落入碗底之前化成一團紅霧融進混合物中。 最後,徐有客雙手托著碗,口中稱:“白族徐家第34代傳人有客,承先祖遺命,前來拜山,望本族先賢指引後人,魂魄歸兮。” 說完,食指伸入碗中,蘸起碗中物,塗在額頭、臉上和手背上,然後將碗連帶混合物一起埋在山腳。 完成進山前的儀式之後,有客說:“我們進山吧。” 一個臉上塗著暗青色物質的少女,背著一個大行囊,手持菜刀,如一縷陽光照進密林幽暗處,刀光閃處,一條新的山道就出現在眼前。 這樣的拜山之路,讓白一覺得自己有點像吃軟飯的,加之現在還有第三人在旁邊,他覺得自己應該找點事情做,才不會顯得那麼“廢”。 “旦旦,拜山尋祖之事,你能不能幫上忙?”遇事不決,旦旦玄學嘛。 “我覺得你還是‘廢’一點比較真實。”旦旦向四周望了望,說道,“這彬州群山有點怪,它本應是一座完美的陣圖,但其中某些部分消失了,因此有時候覺得一山是一山,有時候又覺得此山連彼山。” 白一的神識隨著旦旦升至高空,感受著群山之間的萬千氣象,如果把它比作人體的經絡,那麼36處祖地就像36個關鍵竅府。 現在,這個經絡出現了問題,好些地方不暢通,甚至已經被切斷,而那18處消失的祖地,就好像消失的竅府,導致整個經絡處於完全癱瘓的狀態。 祖庭是藏在這36處祖地中,還是另有洞天? ----------------- 一個時辰後,三人行至二胡曲所示的祖地所在,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這裡被一片錯落有致的羽毛覆蓋著。 最外圍,是紅黃藍三色羽毛交織在一起,好似劃定了一個結界。裡麵的羽毛五彩紛呈,黑的、白的、灰的、綠的、紫的、橙的……冷中有暖,暖中帶冷,極為和諧。 如果站在高空中看,這就是一件霓裳羽衣,像是萬鳥出林時在林中的投影。 此時的徐有客已經換上了一身白色麻衣,發髻上插著一個古玉發簪,手持一把桃木劍,稚臉一改平時的嬉笑,滿是肅穆之色。 徐有客分別在“羽衣”的領口、袖口、裙擺處點燃了幾支蠟燭,隨後從行囊中掏出一個古樸的香爐,點上三炷香,插在香爐中。 末了,她再閉上眼睛,念念有詞。 低吟聲像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撫摸著眼前這件華裳;山風起時,又隨風而去,回蕩在山林中,似要喚醒千年來沉睡於此的神靈。 “不對,不對。”旦旦的聲音忽然響起,“山中有靈氣波動,但極其淡薄,更重要的是這些靈氣像是聽到了召喚,卻找不到方向,所以一直在徘徊。” 扶餘長青也感受到了什麼,皺起了眉頭,環顧四周一圈,手摸了摸懷裡的鈴鐺,心裡在思考什麼。 有客低吟了半晌,此地還沒出現此前祖靈歸位的跡象,又試了幾次,仍舊如此。她小臉上終於現出幾分焦急,無奈地看著白一。 白一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扶餘長青,心裡想著旦旦剛剛的言語,開口道:“既然此前的辦法無法讓祖靈回歸,不如老祭司也一起召靈,或許能成?” 聞言,有客和扶餘長青同時望向白一,也許隻有“外行”才會提出這樣一個大膽甚至忤逆的想法。 祭司們都知道,家族不同,祖靈也不同,不同的術法召喚同一祖靈,不但不敬,甚至可能導致祖靈混亂消散。如果召喚出不同的祖靈,還可能引發祖靈混戰。 扶餘長青微微沉吟,對有客說:“你召喚的祖靈,讓我有些熟悉,剛剛幾乎忍不住也想施法。或許真的可以打破常規一試。” 徐有客看了一下眼前的羽衣和周圍的蠟燭,說道:“祭燭不滅,說明祖靈確實在,但無法歸位,可能是我法力不夠,也可能是這裡已經不是祖地。” 說完,三個人互相看了看,同時點了點頭。 ----------------- 山林中,又響起了有客的低吟聲。 祖靈在山間徘徊,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這時,一陣清脆的鈴聲響起,打破了此前的平衡。流淌的祖靈,像是被刺激到了,劇烈抖動起來,漂移的速度也陡然加快。 白一的神識隨著旦旦飄在半空中,看著祖靈的動向,心中一緊。祖靈有變化說明此法奏效,但究竟是好是壞,還不敢下結論。 吟唱聲和鈴鐺聲好像多年不見的老友,經過短暫的磨合,竟然完美合拍。清亮時如訴青雲之誌,低沉時又如好友煮茶相伴。 祖靈終於得到了指引,開始向霓裳羽衣匯聚,慢慢形成了一個霧氣翻騰的人形。 三人均是麵帶喜色,祖靈歸位已經到了關鍵的最後一步。 然而,“霧人”站在羽衣旁良久,卻始終沒有進一步行動,像是在辨認,又像是思考。 低吟聲加速,鈴鐺也響得更急促了,“霧人”的霧氣更加劇烈地翻滾,它也繞著羽衣飄了一圈又一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依然躊躇不前。 已經穿上紅色法袍的扶餘長青見狀,取出小皮鼓,輕輕一敲,那霧人渾身一震,翻滾的霧氣幾乎已經溢出來。 鼓聲漸漸密集,與吟唱和鈴聲融合,像是吹起了沖鋒的號角。 三人都緊張地注視著霧人和羽衣,卻不知山林間又升起了另一片霧氣,顏色更深,近似銀色。 霧人終於熬不過三種聲音同時相逼,撲向了羽衣。 隨著霧人進入羽衣,羽衣慢慢鼓起來,上麵的羽毛也隨之舞動。 霧人穿著霓裳羽衣站起來了,然後隨著三種聲音開始舞動。 此衣春日賜何人, 霧靈腰肢輕若燕。 香風間旋眾彩隨, 聯聯珍珠貫長絲。 看著霧人穿著霓裳,肆意狂舞,三人均鬆了口氣,心中暗道:成了。 不料,一隻彩雉尖嘯一聲,從林中竄起,直沖雲霄。 霧人像是受到了驚嚇,停止了狂舞,渾身劇烈顫抖,白色的霧氣開始滲出羽衣外。 彩雉尖嘯動山林, 驚破霓裳羽衣曲。 隨著霧氣的滲出,羽衣無法支撐,慢慢塌向地麵。 三人臉色劇變,吟唱聲變得更快更響,鈴聲和鼓聲也愈加密集,然而依然無法阻止白色霧氣離開羽衣。 白色霧氣終於完全離開了羽衣,羽衣堆在地上,形成了一座彩色的小塔。 山林裡新近升起的銀色霧氣像是找到了良機,飛速向這邊聚攏而來。 銀、白兩色霧氣即將相遇,三人大驚失色:祖靈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