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包裹著祝平安，他嘴巴邊念叨‘菩薩保佑’邊往村長家跑。 　　到了村長家說明情況後，村長氣得質問他怎麼不早點來借，然後趕緊給他塞了兩枚剛煮好的雞蛋，催促著他跑快點，千萬要趕在八點前到家，給外婆吃了，歲數大的老人可熬不得夜。 　　祝平安心裡感恩不已，連連道謝也不敢再繼續耽擱時間，右手拿手電筒，左手握著兩枚熱乎的煮雞蛋拚命往家裡跑。 　　隻可惜有個定律是，人往往越著急越容易出岔子。 　　就在他跑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踩到雪下冰腳底一滑‘撲通’整個人栽進了雪裡，等起來的時候發現手電筒和雞蛋全脫手砸進雪堆中。 　　茫茫一片雪找手電筒還簡單，可找兩個雞蛋那就得好好摸索了。 　　祝平安連滾帶爬地抓起冰冷刺骨的手電筒，朝著雪麵邊照邊用手摸索，試圖尋找到雞蛋砸的出來的圓洞。 　　他額角綴著幾滴冷汗，雪地裡回響著像風箱似的喘氣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跪在雪地裡一寸一寸的用手撥開雪尋找著丟失的兩枚雞蛋。 　　摸了好一會才在雪裡摸到一個溫熱的圓物，拿出來果然是村長給的雞蛋，接著在附近繼續摸索，找到了一枚第二枚就不遠了。 　　隻可惜時間一分一秒的度過，第二枚雞蛋依舊沒有蹤影。 　　距離八點僅剩下十分鐘，再不回家外婆就來不及吃了。 　　祝平安凍得牙齒打顫，雙手沒有了知覺，拿著唯一的一枚雞蛋，身子繃得緊像鋼絲，沉默了三秒鐘後咬了咬牙，起身就朝家裡跑去。 　　 7點57分 　　‘吱呀’ 　　祝平安推開了門，一股冷氣被他帶進屋內，頓時裡屋傳來一陣‘咳嗽’，接著老人和藹的問話：“平安回來了？” 　　“嗯！”祝平安進了屋裡連衣服都顧不上脫掉，連忙撥開雞蛋進了屋裡。 　　屋裡燈光昏暗，床上的老人蓋著厚厚的被子靠著火爐旁，手裡拿著針線縫補著衣裳。 　　祝平安把剝好的雞蛋直接送到老人的嘴邊，眼神急迫道：“外婆快吃了，馬上八點了。” 　　老人接過雞蛋混濁的眼睛掃了一眼祝平安的手上，剛張開的嘴又合上了：“你的呢？” 　　“我愛吃熱的，在路上就吃完了！”祝平安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的。 　　老人寵溺地一笑，沒有說什麼，張嘴一口一口吃下雞蛋，祝平安幫老人倒了杯溫水，見到雞蛋被吃得一乾二凈，這才放下心來，長鬆了口氣。 　　吃完了雞蛋，老人幫祝平安一圈一圈扯下圍脖，見他小臉凍的紅彤彤的，乾枯緩和的手敷在上麵輕搓：“快把衣服脫了，上床暖和暖和。” 　　祝平安心虛地瞥了一眼墻上的鐘表，然後點點頭，脫下衣服褲子鉆進了暖和的被窩。 　　老人又咳嗽了兩聲，接著放好沒有縫完的褲子，熄滅了燈。 　　村裡的人都習慣早睡，雖然規定十點前入睡，但一般老人家八點多就躺被窩醞釀睡意了，孩子九點也會被強製鉆被窩閉上眼睛。 　　祝平安躺在被窩裡，像鐵板上的魷魚似的來回翻麵也睡不著，腦袋裡一直想著，八點前吃雞蛋，十點前進屋睡覺。八點後吃雞蛋，雞鳴後再睡覺。雞鳴前不能出門，不能關燈。 　　這是國家定的規則，所有人都必須遵守，祖祖輩輩都一樣，老一輩的人總會用不吃雞蛋會掉腦袋來嚇唬小孩子。 　　沒有人知道真假，也沒有人深究過，仿佛這規定就跟早起第一件事是撒尿一樣稀疏平常。 　　祝平安才12歲，對嚇唬孩子的話還是保持相信的年齡，他直勾勾盯著天花板，還是忍不住問道：“外婆，不吃雞蛋真的會掉腦袋嗎？” 　　“當然了。”老人毫不懷疑的給出了肯定答案。 　　聽見肯定答案，祝平安心跳開始加快了，被窩裡的手不自覺緊張地握住，他吞咽了一口口水，強迫自己鎮定。 　　沉默了一會後。 　　他再次忍不住發問：“外婆，你見過因為沒吃雞蛋掉腦袋的人嗎？” 　　“沒見過。” 　　祝平安聽見“沒見過”三個字長舒一口氣，可每等這口氣呼完，老人話音一轉道：“不過你外公年輕的時候倒是真瞧見過。” 　　祝平安瞬間被嚇得連呼吸都忘了，全身的血液凝成冰渣子，黑夜裡的小臉煞白煞白的。 　　墻上的鐘表秒針‘咯噠咯噠’，每一秒都像是催命符。 　　然而天太黑了，老人並沒有注意到小男孩的異樣，繼續講著睡前故事。 　　“那還是五十年前的事兒，當時還有電視臺過來采訪過哩，就發生在隔壁駱駝嶺，找書苑wwｗ.zhaoshuｙuan.com 也是大冬天。 　　駱駝嶺有個男人酒喝多了，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滑倒暈在了雪地裡，第二天雞鳴後，你外公去城裡賣雞蛋，在雪地裡發現了他，當時他身子都凍硬了腦袋卻不見了。 　　你外公趕緊報了官，後來政府公布出來的調查結果就是他忘記了吃雞蛋。 　　因為發生這樁事，鄉領導挨家挨戶教育民眾，必須要吃雞蛋，否則掉了腦袋後悔都來不及。 　　聽你外公描述啊，沒吃雞蛋掉腦袋的人恐怖極了，整個雪地裡一滴血都沒有，不僅如此死人的脖子處還沒有傷口，有一層皮膚完整的包裹住脖子的橫截麵，就仿佛那人根本沒有長腦袋一樣。” 　　祝平安在被窩裡發著抖，緊咬著牙齒，不敢發出聲音，心臟一下一下頂著喉嚨，汗從額頭一直流到眼珠子上，也不敢擦，若是現在打開燈就會發現，他臉已經白得跟紙人一樣。 　　“故事講完了，快睡吧。”老人又咳嗽了幾聲後，翻了個身沒有再說話，不久後呼吸逐漸加重了起來。 　　房屋裡陷入一片寂靜，鐘表‘咯噠咯噠’繼續響著。 　　祝平安用被子蒙住臉，雙手堵住耳朵，憋住氣這樣就能聽不見鐘表聲音，仿佛隻要他聽不見時間就不會流逝一樣。 　　隻可惜自欺欺人並沒有用，秒針轉動的聲音仿佛魔音一般，不論他怎麼捂耳朵，還是會聽見。 　　就在他神經已經緊繃成弦時。 　　‘噠——’ 　　鐘表響起了長音。 　　這代表著時針已經卡在了整點上。 　　也就是代表著，現在已經九點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