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都和你坦白了呀。” 娘看著我說: “你小子真是撞大運了。 文舉,你外甥從小多病,沒少受罪,這是時來運轉了。” “嗯嗯,災難過後就是福。我外甥將來不可限量。 這盒印泥我替爸爸收下啦。回去我得重新密封一下。 媽知道爸喜歡收藏歷朝歷代的香爐,說解放前淘換到一個品相如新的西漢年間的銅香爐,精美古樸。可惜不能帶出國。回家後我拍幾張照片給爸看,算是心意到了。” “我這裡還有兩幅娘畫的咱爸戎裝工筆和媽書齋裡的自畫像,是娘昨天給我的。 想來娘不好直接送給爸爸。 你帶回去。 爸爸一定會看懂畫筆下的情感和畫麵背後的韻味。” 一九六九年二月十一日星期二,臘月二十五。 舅舅、舅媽走了。 娘、謝姨、喬大爺也上班去了。 姥娘和小姨在東耳房揮墨作畫。 小姑奶陪著田大姑出去繼續采購年貨。 手裡有了點錢,今年過年的年貨定是要比往年豐盛的多。 何況又找到了舅舅和舅媽呢。 我和肥鳥鳳哥在東廂房陪著喬奶奶有一打無一撞的逗悶子,哄著坐在炕上剪紙的喬奶奶開心。 傳來‘啪、啪’的打門聲,接著就是門外有人急促的按門鈴。 跑出去,推門一看:是紅星廠房產科和保衛科的兩位叔叔,我記不住他們姓什麼。還有兩位是公社的人,我見過的。 “你是清遠同學吧? 我們找你姥娘蘇琴。” 房產科叔叔說。 我瞭了幾位叔叔一眼,感覺不是什麼好事情。 可也隻能讓進來,讓他們坐在前廳等一下。跑到東耳房喊姥娘。 “姥娘,我認識是房產科和保衛科的叔叔,就是不知道他們姓什麼。 還有兩個是公社的人。” 姥娘沉吟一下,放下畫筆,對著小姨緩緩道: “老閨女,你自己好好的在這呆著畫畫,不許亂說亂動。 該來的,總會來。 清遠,領我過去。” 到了前廳,雙方各自背了一段語錄後,姥娘不鹹不淡的打了一聲招呼,讓我給幾位叔叔沏茶。 幾位叔叔起身和姥娘點頭打招呼。 “你們都是單位的領導吧? 不用對我這個老婆子這麼客氣,有事就直說。我能配合的也一定不會讓你們為難。” 公社的一位年輕的叔叔一身草綠軍裝,平頭短發手裡拿著‘小紅書’ “蘇琴同誌,本月九號,第一批‘我們也有兩隻手,不在城裡吃閑飯’的同誌已經到農村落戶了。 到九月份我們公社將有九百六十人下鄉落戶,包括閑散人員、社辦企業職工、還有機關精簡下來的乾部職員。 你們一號院你和孫桂芬、聞秀,以及唐思詩、林清遠同學經我們研究作為第二批落戶落戶農村的居民。 今天我們上門征求你們的意見,有什麼能滿足的,我們盡量滿足。畢竟你們都是我們颸遠街公社的居民。” 上下穿著一套‘人民服’年紀稍大一點的接著說: “雖然這是初步方案名單,我們今天上門來也是提前摸底調查,也讓你們有個準備的時間。” 我們要去農村落戶? 這是攆我們走哇? 心急火燎,憑什麼讓我們走? 我憤恨的看著幾個人,又瞟了姥娘一眼,開口就想把他們趕出院子。 姥娘穩穩的坐在椅子上,不緊不慢的啜著茶水,眼皮都不抬一下。 我閉上嘴。畢竟姥娘在場還輪不到我一個小孩說話。 “蘇琴同誌,我是紅星廠房產科的。雖然聞秀同誌是招待所的臨時工,按著有關廠子裡有關規定,會批點木料、磚瓦給你們在落戶的村子裡蓋房子,也有一些安家費補助費的。 至於多少嘛,視具體情況做具體安排的。 蘇琴同誌,我是這樣想的:你們到農村落戶後,院子大部分都空下來了,我們和颸遠街公社協商,給喬師傅、謝芝芳同誌準備了單身宿舍。 紅星廠的意思是你們現在住的西院、也就是一號院,按著五十年代隔壁二號院的模式,由紅星廠和西頭的‘大洋廟’-鬆原簽訂房屋租賃合同。希望蘇琴同誌積極配合廠裡的方案。 那麼,多批點木料磚瓦上,在安家補助上,我可以為你們說話。 木料磚瓦在農村可是很緊俏的材料哇。” 姥娘放下水杯,眼角瞥了房產科長一眼: “我知道前幾天豐寧路不少家到農村落戶的。他們空下來屬於私人房產的,不是無償捐贈給直係親屬就是劃歸房產局。 你們要租這所院子,大可以直接和‘大洋廟’說就是了。 我們走了,你們合同一簽不就完事了嘛。” “蘇琴同誌,實不相瞞,我們過去找過‘大洋廟’,那邊的分管此事的負責同誌根本就不見我們,隻是遞出話來:二號院五八年租借給紅星廠十年,是當時考慮到紅星廠的具體困難,而且是經過一號院、就是西院你同意的。但產權還是鬆園的,是軍產! 考慮到你當初能夠租下這所院子也一定也是和‘大洋廟’熟悉,所以,也想請你到‘大洋廟’找有關領導說句話。 廠子裡會感謝你,其他的事情也會照顧你們的。” 話說到這,不用說姥娘,連我這個小孩都能聽明白啦。就是攆人、騰房。 真是氣得我肝疼肺子大,姥娘在場,我也隻能憋著氣強忍著。 姥娘起身: “年根底下,誰家都忙。我還有一堆事。 要我們落戶農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沒問題。拿出上級有關部門的正式通知來; 要租我們一號院,也沒問題。你們自己去找‘大洋廟’去談; 我就是個居家老太太,還沒那個資格,就不參乎啦。 領導們都很忙,不耽擱你們的時間了。 清遠,送送各位叔叔。” 公社的兩個人一時語塞,房產科長表情尷尬,幾個人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我剛要說:“沒聽見嗎?走吧!” 就見保衛科長霍然站起來,指著我姥娘怒吼: “蘇老太,你別太猖狂! 更別給臉不要臉! 你在外麵還有個私生子! 昨天來的那個男人,就長得和你女兒聞秀一模一樣。 要配合的話,什麼都好說。 要是不配合……信不信我現在就能把你關起來?!” 姥娘一聽,不怒反笑: “嗬嗬,日本人要殺我,國民黨要查我。 怎麼,今天你要來抓我? 就憑你? 我老太太歲數是大了一點,但骨頭是硬的。你可以試試看! 想羞辱我? 你夠格嗎?” “我就不信了!” 說著從後腰上拔出手槍,‘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臉漲得通紅氣的渾身直抖。 (紅星機械修理廠的保衛科長一向是配槍的) 我一個箭步沖回西屋拎了一桿紅纓槍出來,抬手直刺保衛科長的咽喉: “誰敢動我姥娘,我弄死他!” (那時候誰家都有大片刀、紅纓槍,最差的也是大鎬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