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好乾活一點都不假。一切弄得服服帖帖的。連墻角旮旯都乾乾凈凈的。 各房內都是一水的古典傳統老式雕花家具,錚明瓦亮一塵不染。 沙發是沒有的。但都用上了錦緞棉坐墊和靠墊。 紫檀色的博古架、書架、圓凳、條案一應俱全。大寬背的太師椅、圓圈梁的圓潤明代風格的座椅,連各房間的茶具都是景德鎮的。 鬆園準備的東西還真的是高檔。 這不是復古嘛,封建殘餘呀。 不怕別人說閑話? 姥娘說,就是要別人看看,我們中國是保留了很多好東西的。 那陣子在餐廳我就告訴姥娘,新來的秦政委要過來探望。 姥娘沒應聲,就自己和自己嘟囔一句: “還是躲不開這娘倆呀。命中注定。” 晚上七點,秦瑛表姨來了。同行的還有那三位女軍官,放下手裡的東西,謝姨就領著她們到東廂房去了嘮嗑去了。 咋一見姥娘,表姨一愣,優雅溫婉的鞠了一躬,尊敬的問候: “蘇先生好。 今天見到蘇先生果然是大家風範。” 俺娘聞聲從西屋出來,我彼此介紹了一下,表姨看了看俺娘,好看的元寶眼笑嗬嗬竟然道: “真是兒子隨娘,一看就是親母子。” 見姥娘和俺娘有點訝異,表姨大概也是感到了剛才的話有點唐突,接著笑道: “小清遠,可不能再叫我姐姐啦,你娘比我還年輕呢。 今後隻能叫阿姨。” “快請坐,請坐。 聞秀,給秦政委倒茶。” 俺娘不知內情,有點驚詫的眼神不停的悄悄打量表姨,又看看姥娘,月牙眼裡有些疑慮,但沒表現出來,隻是很客氣的對表姨說: “生他的時候可是受老了罪啦。 秦政委請喝茶。 我在紅星廠招待所工作,臨時工。 現在廠裡都傳遍了,明天上任的新政委是女的。沒想到這麼年輕、這麼漂亮。百忙之中還來看望俺娘。” 我感覺到表姨見到俺娘好像鬆了一口氣,解開了一道題似的。 “我來東北調研一個多月了,前兩天回京都匯報工作,紅墻裡的大姐,托我帶來蘇先生當年喜歡吃的‘京都八大件’點心,還有兩盒茶葉。大姐問蘇先生好。 知道蘇先生書畫雙絕,這刀安徽涇縣宣紙是我個人送給蘇先生的。祝願蘇先生畫出最美的畫,寫出最好的字。” “謝謝、謝謝,感謝大姐的關心。也謝謝秦政委。 破費了。 他們這麼多年還記得我愛吃這口,天下之大有多少事讓他們累心的呢。 瞧他瘦的那個樣子,作為老朋友我也是牽腸掛肚的吶。” “還有,主任交給我一封老人家給您的信。” 秦瑛表姨從懷裡拿出一封大牛皮紙信封,見我夠著夠著往上麵瞧,故意擋住我視線,雙手恭恭敬敬的遞給姥娘。 我一眼就看到了信封上的字:蘇琴先生親啟。龍飛鳳舞。 信封上的署名我沒看著。 姥娘一反平時穩如泰山的常態,嘴角緊緊的抿著、克製著情緒,眼裡泛起了淚花: “他老人家還記掛這我呢。真真的承受不起。” 萬分激動的有些顫抖的站起身來,雙手十分恭敬虔誠的接過信封…… 姥娘看信後,有些不能自己,激動的或者感慨的淚水直下,打濕了衣襟。 過了一陣才平靜下來很小心的去東屋收好那封龍飛鳳舞的信。又回來和秦瑛表姨嘮嗑。 言語間無限感動,不勝感慨。 我跑到姥娘後邊給姥娘揉背捶肩,此時眼睛卻是看著表姨,欣欣然。 姥娘似有神通,或者知道我喜歡看漂亮的女性惡習,輕聲斥道: “混小子,不許直勾勾的看女士,這樣極不禮貌。” “解放軍姐姐長得好看,讓人不得不看吶,能怪我嗎?” “是嗎?” 但凡女性被我一個懵懂少年誇獎美麗,總是會有些欣喜的。 我也感覺到了秦瑛表姨眼裡對我充滿了親切的寵溺。還有俺娘那種母愛的柔情。 “僅比俺娘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點。還是小姨最好看。” 得,我又冒傻氣啦。 “清遠,不可以胡說!” 娘出言訓斥。 “本來就是嘛。 解放軍姐姐雖然、好看,可在……我們院、隻能、隻能排在小姑奶、前麵。小姑奶……最不好看。她總欺負我和我小姨!哼” “當心我告訴你小姑奶,看她怎麼收拾你這個混小子。” 姥娘一說這話,我驚慌的推開西屋門探頭往裡看看,確信小姑奶這時候沒在屋,估摸著正在東廂房和小姨陪著那三位女軍官吧。 確定唐天嬌這次沒有偷聽後,我回到姥娘身前蹲下捶腿,嘴裡討好的說, “姥娘最好啦,我就是說說,不帶當真的。” 姥娘轉臉向著秦瑛表姨“都是小孩子心性,別介意。清遠,不許叫姐姐,要叫阿姨。” “你們都讓我叫阿姨,有這麼年輕的阿姨嗎?” 我麵上表現出一副迷茫不信的樣子,嘴裡卻毫不打喯的送出一句純真的恭維。 表姨看來沒把我的話當回事,也沒放在心上,更不會介意。 “蘇先生,紅星廠對於我來說是很熟悉很親切的。 我母親就曾是紅星廠的政委,她叫傅巖,你們認識她或者見過她嗎?” 俺娘大概覺察出來表姨話裡話外總是藏著什麼或者探聽什麼。 一時沒猜明白,也就沒接話,回頭看著姥娘。 “秦政委是這樣,我是聽說過老政委姓傅,沒見過。 因為我基本上不出院子。 他們也都沒見過。 剛搬到奉陽時,入了戶籍,他們就到赤嶺煤礦務工去了。家裡就扔下我和我丈夫。連她小姑都跟著去了。 等到我從京都接回老閨女,說是到她那住幾天,誰想到姐倆的緣分就分不開啦,離開一會就又哭又鬧。我隻得一個人回來。 這麼大的院子,就我和我丈夫。 一直到聞秀的丈夫去世,大家勸說下才回四合院住。 那已經是五八年了。趕上紅星廠招工,她喬哥才入廠。她後來也在招待所當了臨時工。” “蘇先生,我見到您就感到很親切,見到清遠第一眼的時候,也是這個感覺。許說是是緣分吧。 您與我父親很像。” 表姨眼睛看著姥娘,連一個細微表情都不放過,繼續說: “我父親和他的大妹妹失散了四十多年。 當初沒擰過倔強的妹妹,她自己留在京都了。一晃這麼年過去了。 父親多次負傷幾經生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把他大妹妹留在身邊。 現在年紀大了,常常念叨說:無愧於黨、無愧於國家和部隊,也無愧於祖宗和家族。但心願未了,總是長籲短嘆放不下他那個大妹妹。感覺唯一愧對於妹妹,他沒盡到當大哥的責任。” 俺娘好像聽出點什麼,馬上問: “你父親的大妹妹叫什麼?” “秦、靜、舒!” “哦……” 娘霎時間心裡明白了。臉色巨變,驚喜的扭頭看姥娘。 姥娘端著茶杯喝茶,手卻絲毫不抖,臉色平靜如水,口中替表姨感慨道: “人生聚散都是緣。那個年代戰火不斷,天災人禍,誰又能做得了主哇。” 我耳朵已經聽到院門開,有人推自行車進來,正往前廳這來。正想著要不要出口提醒,舅舅推門進來了。 “文舉哥,你怎麼會來這兒?!” “秦英妹妹!” 秦瑛表姨驚訝的看看我舅舅,又看看俺娘,再扭頭看看我姥娘,瞬間明白了,眼含熱淚離座走到姥娘跟前蹲下,仰頭顫抖的說: “您是我大姑秦靜舒……” 姥娘無言,撫摸表姨的秀發淚水滾滾而下: “到了末了,還是沒避開。這是瞞不住你啦。 你們娘倆呀……” 雙肩抖動無聲低泣。 “姑姑,為什麼呀?” 淚流滿麵淒然悲聲。 娘扶起表姨,哽咽無語。 舅舅偷偷拭淚, “清遠,你回屋去!” 姥娘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