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警探布雷利(1 / 1)

真實陰謀論 少看閑書 8392 字 2024-03-16

八月九日,加拿大卡爾加裡。   一輛SUV在房子前的步道停下,車裡走出兩個著便裝的男人。   布雷利的手指磕在門板上,彈起一陣灰塵。在等待的空閑,他快速掃視了一下門廊和信箱,得到的信息如他所料:這棟三層老屋至少有二十年的歷史,而且已經近半年沒人處理信件了。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來開門的是個坐輪椅的老頭子,布雷利是絕不會意外的。   他盯著金屬門牌,發著呆。門派上的字樣銹跡斑斑:伍德拜恩1446號。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那糟糕的幽默感發作了:如果再沒有人來應門,那恐怕自己就要麵對一具死於心臟病的屍體了。   就在他把手指再次放在門板上的瞬間,門毫無預兆地開了,阻門器卻還是合上的。   門後的陰影裡藏著個人影。   “請問你是?”   布雷利擺出一個大方的微笑,掏出皮夾熟練地一甩,讓證件那一麵向外。   “下午好,我是布雷利警探,後麵臺階上那個小夥子是羅比,我們是市警察局的。我想你是……佩德羅先生?”   “嗬,佩德羅先生……沒錯。”   聽聲音是個男人,本地口音。   “附近發生了一起案件,方便問你幾個問題嗎?”   那人眨了眨眼,拉開了阻門器。   “當然了,二位。請進來說吧。”   沒有多餘的問題,門打開了。午後的陽光把門後的人影照得很清楚。   眼前的男人是個亞裔,二十歲左右年紀,黑發黑瞳,一身半新不舊的黑西裝配白襯衣,打扮得乾凈利落。   布雷利見狀,招手喚來了一旁的羅比,兩人跟隨著男人邁過門檻。   黴菌和毛發的味道撲麵而來。抬眼看去,房子的內部進一步佐證了布雷利的看法:灰塵附著在幾近腐朽的地板和木質結構上,為白蟻和床虱提供了繁殖的溫床。就在布雷利因糟糕的衛生條件而萌生退意之前,男人引著他們來到一樓的客廳,也是唯一還在工作的白熾燈下方。   那兒放著幾把餐椅和一張大號沙發椅,按照使用痕跡來看,後者不是給警探們準備的。男人遞過來瓶裝水,他們熟練地道謝,接過,放在一邊。   布雷利一把臀部放到吱吱作響的椅子上,對麵沙發椅上的男人就先他一步開口了。   “布雷利警探——沒錯吧?容我猜猜,你們是為了街對麵的謀殺案來的?”   一直沉默著的羅比感到有些不耐煩:“先生,請別大驚小怪,昨天發生的不過是場入室盜竊——話說回來,你是怎麼知道的?”   羅比是警局新來的菜鳥,不知道他和大人物們有什麼關係,上個月一畢業就被分配給布雷利做搭檔。幸好他還算聽話,不然布雷利是絕不願意和他出外勤的。   警探不動聲色地向一旁的羅比做了個手勢,提示他稍安勿躁。   布雷利擺上和善的微笑,盡力讓自己像個風趣幽默的人。   “嘿,羅比,如果你家對麵停了一打警車和救護車,你也會覺得街對麵的鄰居家出了什麼大事。”   他頓了一頓,鋒利的眸子對準一旁的亞裔男人。   “不過嘛……昨晚剛剛發生的事兒,我可不記得哪家媒體報道過。”   說到這裡,警探頓了頓,似乎在男人臉上尋找著什麼。   布雷利之前沒機會仔細觀察這人的相貌。現在看來,他出人意料地瘦,雙頰蒼白得過分。若不是看到他發亮有神的一雙眼睛,布雷利絕對會把他當作癮君子。   可惜,此刻他看上去服過藥般冷靜,布雷利沒能見到哪怕一絲慌張。   “無意冒犯,我這個人不太信任媒體,更別提讓我去查閱它們了。”   男人狡黠的眼神一轉,“但在媒體的範圍之外,人們對這件事的關注隻多不少。”   說著,他伸出手指向窗外的一棟房子。   “出事的那棟房子左側的鄰居家,有位可愛的姑娘她住在三樓,名字叫溫蒂。她昨晚被警車的車燈晃得眼痛,因此錄下了一段視頻……就發在她社交平臺的主頁。”   說著,一隻手機被推到警察們麵前,屏幕上赫然是裹屍袋被數個警察抬進救護車的一幕。在五顏六色的圖像下方,配上了一段對警方的嘲諷文字和數個“嘔吐”的emoji表情。   “到現在為止轉發量還不多,也許你們會想處理一下這件事。”   亞裔男子微微一笑。布雷利則不置可否地撇撇嘴。   見狀,羅比插話道:   “你昨晚12點左右在做什麼?”   “睡覺。順便一提,我習慣睡前戴上眼罩和耳塞,所以什麼也不知道。”   “你和街對麵的住戶認識嗎?”   “互相都不認識。”   “你最近有沒有見到什麼可疑的人?”   “警探。”男人沒有繼續答下去,反而轉向一旁的布雷利,“雖然我的日程很空,但你真的打算就這個話題聊上一小時嗎?你知道的,此時此刻,還有一名潛在的殺人犯流竄在外呢。”   布雷利嗤笑一聲,表情卻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當然不,‘佩德羅’先生,如果你碰巧是個70歲的非裔老頭,我早就帶著我的問題離開了。事實上,我所認識的佩德羅先生可不會讓你這樣的小子在他的地盤上胡鬧。我猜你趁著真正的佩德羅先生出門旅行,非法侵入這裡,占了他的房子,作威作福……省房租的好方法,不是嗎?”   “現在,我建議你放棄抵抗,乖乖跟我們回局裡——否則我就要上樓去,把你藏起來的針管沖進下水道。”   氣氛凝重,劍拔弩張。   男人坐在那裡沒動,更沒有束手就擒。他的手向褲子口袋伸去,這個動作差點讓布雷利拔出手槍。   最終,他麵不改色地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隻錢包,並在警察們麵前展開。透明的卡套裡嵌著駕照和其他一打卡片。   “請原諒,我實在沒有介紹自己的習慣。”   羅比半信半疑地翻看起那隻錢包。布雷利的手放在槍套上,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男人。   “我的名字是賽斯·尹。而佩德羅·尹,也就是你們所說的佩德羅先生,是我姑姑的丈夫……因為一些原因,他結婚後改用了妻子的姓氏。”   “半年前他死在加州。他同胰腺癌鬥爭了四年,還是沒能成功。”   “他們一直沒有孩子……律師告訴我,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可以繼承遺產的一部分。姑姑把房子留給了我,我猜她不想再回這個傷心之地。今年六月做完公證後,房子就是我的了。但我直到上周才有假期來親眼看看這裡。”   “當然,這一切都有據可查。如果你想聯係我的律師,他的號碼也在這。”   正在擺弄錢包的羅比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拉了拉警探的衣袖,向他展示錢包裡的一張證件:“你得看看這個……”   “是的,正如你們所見,我現在為國家情報局(CSIS)工作。‘特殊行動顧問’,他們這麼稱呼我。理論上比我之前在FBI的位置高,薪水卻差不多。”   塞斯的語氣沒什麼變化,似乎在講述一件毫不相乾的事。   布雷利站起身來同塞斯握手,他的語氣由衷地遺憾,臉上寫滿了內疚:“哦,先生,你應當早點把身份亮出來的。”他故作姿態地撓撓頭發,“我為耽誤你的時間道歉。請你理解,這份工作要求我不得不當個懷疑主義者。”   “當然,希望你們能早日抓到真兇——對了,我可以知道那個不幸的死者是誰嗎?”   “卡特曼·布拉夫斯其,你認識他?”   “不,我隻是想借此認識一下鄰居,”他遺憾地眨眨眼睛,“可惜現在沒機會了。”   一旁的羅比插話道:   “不好意思,我必須得再次確認:關於街對麵發生的事,你還知道些什麼嗎?”   塞斯搖頭:“恐怕沒有了。如果需要我出庭作證,歡迎隨時來找我——月底前我都住在這。”   不久,尹天送走了布雷利和羅斯,他們熱情地在門廊上告別,握手。客套話直到警官們鉆進車裡才結束。   “再會了,尹先生,很抱歉給你留下這樣的第一印象,希望別因為兩個陌生人耽誤了你的假期!”   布雷利自以為真誠地訕笑著,熱情地拍著尹天的肩膀。   尹天神秘地笑了笑,“一點也不,警探,我有預感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麵的。”   一坐上駕駛座,布雷利就收斂了笑容,他惡狠狠地朝車窗外啐了下口水。   “嘖!古怪的家夥。”   見房子的主人已經回去,他嘟囔幾句臟話,發動了汽車。   他們不知道,房子臨街的玻璃窗後,一雙眼睛執著地跟隨著SUV,直到它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收回目光,塞斯翻開客廳一角的地板,展露出一片黑暗的空間。   在手電筒的燈光照射下,通往地下的階梯層層疊疊。   下樓後,他打開電燈。約四十平米的空間完全由水泥和鋼板結構的墻麵支撐。天花板中央那盞發黃的白熾燈下,堆放著羅列堆疊的顯示器和電視,它們被粗細不一的管線連接起來。大多數設備看上去骯臟破舊,讓人難以推測設備的生產年份。電流和二進製信息穿過它們,流向電視旁邊的不知名設備。   塞斯拾起一臺筆記本電腦,將攝像頭對準自己的上半身。筆記本屏幕登時亮起,層疊的顯示器共一十二個也逐一點亮。   正中央的巨型黑白電視中,一個正六邊形的嵌套圖案隨著揚聲器發出的刺耳機械合成音一動一動:   “天——演——無——算——”   塞斯答:“旦讖有心。”他的漢語很標準。   提示音響起,十二個屏幕上,一個個或抽象或精巧的圖案在紛呈的光亮中組合,浮現,固定下來。受限於單色顯示的屏幕,這些二維封閉圖形隻能呈現出模糊的剪影。盡管如此,尹天還是注意到,每個圖形都是黑白電視上正六邊形的一部分。   刺耳的機械音仍未結束:   “會議9-8-7561A,提案:‘和平演變’招募計劃,目標:臨時人員C-9948,姓名:尹天。斷點位置位於基準時間23分16秒。”   “標準記錄結束,在聽到嘟聲後,會議從斷點處繼續。”   嘟——————   “條子走了?他們知道多少?”   一個迫不及待的聲音響起。左上方的顯示屏中是一隻滿是尖刺的釘子,背後的揚聲器中傳來的是經過處理的女聲,令人判斷不出說話者的年齡,但足以感受到語氣中的急切。   尹天背靠著墻壁。這不是他第一次參加這種會議了,和“他們”取得聯係後一次,參加這個“測試”之前又一次。“他們”表現得什麼都知道,從尹天秘密調查“他們”的事實再到他二十餘年人生的每一個細節,一清二楚。尹天很清楚,和“他們”打交道的最好方式是……假裝自己有某種“他們”不知道的事。   “現場調查沒有結果,法醫鑒定也同樣如此,警探們隻能寄希望於有人指證——正如我所料。”   說著,尹天還打了個哈欠。   “C-9948,卡特曼的死狀不符合入室盜竊或者謀殺。這意味著,在找到兇手結案之前,當局隻會一次又一次地反復調查。這樣的結果……是不能接受的。不要忘記,測試的要求是掩蓋這場謀殺,並終止其可能的影響。讓本地媒體將其渲染成一場離奇的懸案是不合格的。”   雌雄難辨的聲音來自於右下角的一臺牛頓PDA,圖案是一隻表盤。   “他們”對保密性的要求趕得上美國總統,唯獨用這樣復雜,具有藝術美感的幾何圖形來代表每一個部門——這一點是尹天自己推測出的,“他們”拒絕透露關於“他們”的任何信息,包括名字在內。   “請不要再暗示我‘頂包’這種處理方式了,這位……表盤先生。”尹天聳聳肩,“這種手段可算不上高明……況且,這次對我的‘測試’,不就是想看看我的手段嗎?”   “我會用自己的方式解決問題。有什麼意見,你大可以在測試失敗之後再說出來,我認為這樣對我們都好。”   言罷,“表盤”沉默了下去。半晌後回復道:   “我不認可你的態度。但……我期待你的表現。”   尹天沒再回話,隻是不置可否地笑笑。   “D級掩蓋身份是否已經啟用?啟用後是否生效?”   冰冷的中性嗓音從腳下的一臺平板電腦中響起。   尹天微微欠身,注視著屏幕上的符號,微笑著回答:   “賽斯·尹的身份已經啟用,配套的D21號安全屋也已激活。目前十分完美,沒有破綻。”   “收到。鑒於必要交流已經結束,建議立刻中止通訊並執行標準媒介破壞程序。”   言罷,十數個屏幕同時暗淡下去,部分老舊的設備中,還間歇性地冒出三兩個火花。這是通話已被單方麵切斷的意思。   “真是一點都不客氣。”   尹天搖搖頭,在地下室的角落裡尋來一個大玻璃瓶。打開瓶塞,內部的透明液體止不住地翻騰,從瓶口傳來一陣刺激性的味道。   他輕車熟路地掀開屏幕內部的電路板,將液體傾倒在電子線路上。一臺臺設備很快冒出一陣劇烈的濃煙,再無響應。   “尹天,你想怎麼做?”   一個女人的纖細嗓音打斷了尹天的動作,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這句話來自於那臺筆記本電腦。它並沒有和其他設備一樣熄滅,反而在屏幕中央顯示著一個鎖形標誌。   聲音響起道同時,尹天的表情不由得柔軟了下去。這個聲音聽起來很熟悉。這是他聽到的,第一個來自“他們”的聲音。   “那個警探布雷利,他是個有趣的家夥,明天我會和他談談。”尹天手上的活沒停,十幾臺設備均已宣告報廢。   “給你個忠告,這次別搞砸了,‘他們’可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   “謝謝提醒……唐月荷女士。”   “你……你怎麼會知道?”   被稱呼為唐月荷的女人聽上去呼吸急促,她有些慌亂。   尹天淺笑:“在我們第一次通話後,我對你做了一點小小的調查……隻有你單方麵了解我,不是很不公平嗎?”   “你……你都知道多少?”   唐月荷的語氣有些氣惱。   ”安啦,我隻有你化過妝的照片。“   ”你!你……你……“   “哈哈……我道歉,道歉還不行嗎?”尹天調笑了幾句,語氣一轉:“等這次結束了,我可以約你出來嗎?”   “哼……流氓……你先想想怎麼活過測試吧!”   ”放心吧……“   尹天對準筆記本電腦,將瓶內剩餘的液體盡數倒下。   屏幕頓時黑了下去,唐月荷沒說完的話被轉化為一陣破碎的電子合成音。   “在見到‘他們’之前,我可不會死啊……”   地下室重歸黑暗,隻剩下尹天的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