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澹臺月出也會入夢,感覺相當危險吶……」 是夜,歐陽家小樓的後院裡,歐陽望舒與歐陽芍藥坐在新修的小池邊。 望舒喃喃自語,芍藥卻道:「望舒少主,這池子是您找宇文江生修的?」 「當然,我早與那小子講了。我們帶來的池水總有地方需保存吧。」 「而且這宇文江生辦事的效率的確夠高,我先前在鴻田郡與他講了一句,他竟做得又好又快!」 入住小樓後,望舒找人將帶來的桶裝水倒入了池中,於是這江都的小池也便擁有了與歐陽府後池相似的氛圍。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望舒少主,您也在這瞎講了。」芍藥笑了笑,「現在月照中空,哪裡來的黃昏月?這天非但不朦朧,反而還清楚得緊!」 望舒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咳咳……不用在意這些細節……」 「今晚,你那夢裡的老相好不是約了你私會嘛,現在我們趕緊去吧。」 小池旁,芍藥煮好的醉仙茶氤氳著香氣,此茶不醒人而醉人,是入夢的好幫手。 入夢境,或曰入仙境,當遵適當的方法,當循適當的次序。但踏上重返夢境之途,總是比初入夢境要容易得多。是以那小池的水麵浮起一層薄霧之際,夢境的帷幕掀開了。 冷冽至冰結的大門,這裡與望舒記憶中的景象相似卻不同。這扇白門依舊不容望舒獨自穿過,她應當還是缺乏必要的特質吧。 芍藥牽著望舒的手,領她穿過曾經充滿冰晶的空洞。光芒閃過,她到了另一側的門廊,而敞開豁口的大門早已愈合。 「無論走過多少次,這段路途總能令我感到無比玄妙,就像唐僧師徒渡過通天河。」 「還真是極形象的比方。」芍藥似笑非笑,「不過,這唐僧師徒是誰啊?」 「還給我裝!」 望舒正想敲一下芍藥的腦門,卻見遠處飄來一個虛幻的身影。 「芍藥,那個東西是人是鬼?」 望舒下意識地收回了小手,身子縮到芍藥背後。 「白影的是鬼,虛影的是人,而且人是有眼睛的。」 「那為什麼我倆不是影子?」 「望舒少主與我同時入夢,即在同一個夢中,當然能看清楚。」 所以夢境是層層疊疊,縱橫交錯,的確是玄。 「那為什麼之前胖瘦二將不是白影?」 「因為當時是靠仙塵一齊入夢的。」 「但我們之後再入夢時,也能看清楚他們的相貌啊?」 「隻要看清過一次,以後皆能看清。」 「這是哪位神仙定的規矩?怎麼感覺又隨意又不合邏輯呢?」 「這隻是不合您的邏輯,其餘入夢者與修道者都不覺著有什麼問題。」 所以會白日做夢的人都有病,望舒不免咂舌。 那虛影飄得緩慢,望舒在芍藥背後扶了一會感覺有些累,就自己又站了出來。 「啊,這雙美麗的眼睛,歐陽哥哥一定是您吧!」 虛影晃動了幾下,望舒似乎能從其中看出澹臺月出的模樣。 「而邊上這位一定就是歐陽姐姐。歐陽姐姐表麵上不在意歐陽哥哥,卻一刻也不願鬆手呢!」 該死的綠茶真惡心,望舒差點要罵出來。 「澹臺小姐,您有什麼事想告訴我們?不能在醒時講的事情一定不是小事吧?」 澹臺月出是個聰明人,她的一切行動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之所欲與所求。故而,芍藥知曉多說無益,而且夢中也不需要多少禮儀。 「不錯,當然不是小事。」 虛影似乎凝實了一些,澹臺月出的笑顏若隱若現。 「自病秧子皇帝登基以來,我澹臺家就一直在與東方家作對,從朝廷到諸郡,從天上到人間。」 「家父知曉我修道的天賦,故將玄家與仙事皆留予我處理,而我總能得到些深層次的信息呢!」 「澹臺小姐想用情報與我們做交易?可我們又怎麼知曉您不是在誆騙我們?」 「嗬嗬嗬,歐陽哥哥竟認為我是這樣機關算盡、不擇手段的人嗎?」 「……嗯,難道不是嗎?」 「啊?」那虛影似乎有些愣住。 望舒與芍藥見狀也有些發愣,詭異的沉默,一整個尬住。 「咳咳,我當然認為澹臺小姐是位天真善良的女子……」 話說出口,芍藥就後悔了,這好像更尬了。 又沉默了幾瞬,澹臺月出才再度開口,這回語氣倒是誠懇了許多:「唉,失策失策,我是真想給你們留下好印象的,看來以後風格得改改……」 「澹臺小姐,你這風格的確該改改。」望舒實在忍不住,也講了幾句,「臉變得多了就讓人覺著虛偽,麵具戴久了到時候想摘也摘不下來。」 望舒知曉,澹臺月出頻繁更換麵具是為了保全自己,是為了在這亂世之中求得立錐之地。也許,這丞相的女兒是演戲演了太久,現在已經下不了戲臺了吧。 「唉,算了算了,我這次是想彰顯一下我澹臺家的誠意,也有想與歐陽先生結交的私心。」 「哦?誠意與私心?」 「當然。」澹臺月出這回話語裡沒有笑意了,「諸位原來在通澤郡時遭了不少所謂的邪道吧?」 果然世家望族都在密切關注歐陽家的情況,澹臺月出的話已經明示了這點。 「是不是感覺朝廷與玄家幾乎沒有反應?頂多也就是當地的太守和道觀遣些人協助吧?」 「澹臺小姐說得是。」 「而且自打皇帝的人到了通澤,這些邪道反而就沒影了……兩位不覺著很蹊蹺?」 當然蹊蹺,但歐陽家豈敢隨意揣測? 「邪道有其標誌暗號,那種奇異的紋飾描述了他們信奉的神明與道路。」 「盤桓於石柱上的巨蟒?」 「看來歐陽先生也查到了些東西,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倒方便許多了。歐陽先生的安危,我還是很在意的。」 澹臺月出不像是在說謊。 「邪道正在滲透各大望族,而我澹臺家便也順勢插了幾個眼線進去。雖然難以探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但有一個情報卻得到了數次印證。」 「邪道大多的命令皆是從洛京傳出來的,甚至於就是皇宮及其周邊的地帶。」 「歐陽一定要小心東方啊!皇帝與上師皆是東方家的人……」 似乎是危言聳聽,也像是挑撥離間,但這的確令局勢更加撲朔迷離。 「多謝澹臺小姐提醒。」 那虛影將走卻又轉而道:「對了,歐陽先生,我以後能稱您為哥哥嗎?」 「隨澹臺小姐所願。」 虛影似是滿意,往遠處飄了飄即消散了。 「好了,我們也該醒了吧,夢該做完了。」 望舒開始催著芍藥離開,這門廊裡到處飄蕩的鬼影還挺瘮人的。 「望舒少主,您想回家裡看看嗎?」芍藥神秘兮兮道。 「回家?」 望舒兩字剛出口,就感覺被人猛地一推,眼前的石階成了水麵,她也徑直墜入水中。 在水中掙紮了片刻,望舒被芍藥拉到岸上,卻是驚魂未定。 「天煞的狼仆,你果然想噬主!」 芍藥笑道:「望舒少主,您不妨看看四周。」 淋成落湯雞模樣的望舒氣鼓鼓地掃了一眼周圍,驚道:「靠,真的回到我家後院了!」 「這是怎麼做到的?」 「夢境之中,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