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養病的名頭,歐陽家的兩位在小樓裡又躲了數日。 不過詭異的是,中元節出了事後,朝廷竟然沒下令封城,隻是多設了幾道關卡。隻有江都行宮那裡,裡三層外三層圍得全是中都司的將士。 這日,東方家的禦史中丞登門拜訪,說是來看望,但歐陽望舒知曉他這是來催工了。 「中丞大人,下官偶感風寒,怎麼受得住您這份大禮呢?」 東方徐行遞來一隻朱紅錦盒,打開一瞧,原來是一份品相極好的人參。 「歐陽少主與歐陽先生還得好好養病,江都中元之案正是調查的關鍵時期,我等萬萬不可誤了朝廷的工作。」 望舒是個七品的禦史,在這禦史臺內當算東方徐行之下屬。可她又是歐陽世家的少主,而世家少主自有其約定俗成的品階。故而,這東方徐行還是把望舒當作世家少主來對待。 「既然中丞大人如此講了,下官便不好推辭了。」 望舒迫不及待地收下那隻人參,這東西可值錢得緊。 「中丞大人,現在案子查得如何了?」 歐陽芍藥問出了東方徐行想談的問題。 「尚書臺拚命地想把火燒到宮裡去,那右仆射大人很不好對付。」 「所以,才想來請歐陽先生幫忙。畢竟,玄家與宮廷裡的關係還是很近的。」 「中丞大人認為宮廷與邪道無關?」 「當然,皇帝陛下怎麼可能放任邪道肆虐宮廷?」東方徐行斬釘截鐵,不像在說謊,「右仆射就是在轉移視線,弄些子虛烏有的事情來蒙蔽朝廷。」 「說不準,這邪道就是澹臺家搞出來的禍害,以邪道製朝廷,挾天下百姓之性命,其心可誅!」 懂了,東方徐行這次來是想讓歐陽站穩立場呢。 芍藥試探道:「皇帝陛下一心為民,可也不能禁絕周遭的佞臣為非作歹,否則天下哪來的昏君?」 「歐陽先生說得是,所以皇帝陛下才將禦史臺提到與尚書臺同等的位階,其意在於限製丞相之權。」 東方徐行隨後又把中元之案的具體進度給歐陽講了一遍,包括宇文世家那邊的情況。 宮廷這邊,澹臺月出盤查了布置玄都大獻儀式道場的工匠與侍者,揪出了幾個疑似通外的下仆。她宣稱,中元之案有宮中人的接應,甚至有玄家道人的參與,而且還真從道人處搜出了仙塵。 宇文那邊,宗政煙光一直在同宇文家僵持著,不過據說他也找到了什麼確定性的證據,可以證明邪道的背後正是洛陰洛陽的世家望族。 「也就是說,澹臺家認為邪道是東方家搞的,東方家認為邪道是澹臺家弄的。」 「那這案子查了半天,不跟沒查一樣?」 東方徐行倒一點也不意外,他正色道:「中元之案與邪道的關係本來就不大,邪道隻是一個借口而已。稍微有些常識的人皆可看出,中元之案上遭殃的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人物。那些世家望族的子弟,還有朝中的高官哪怕是蹭破了皮的都沒有。」 「歐陽少主與歐陽先生不也好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一樣,一出事就立刻跑掉了?」 「嗯,中丞大人的話很有道理……」 望舒第一眼見到東方徐行這濃眉大眼、不茍言笑的模樣,還以為他是朝廷裡為數不多的正直之人。但東方徐行剛才那話倒也有些帝相兩派黨爭的意思了。 「既然如此,我就不再打擾二位休息了,望二位好生安養……」 早點返回朝廷,同丞相對壘吧。望舒在心裡替東方徐行補上了下半句。 「望舒少主,您相信真有邪道嗎?」 送走東方徐行後,芍藥突然問道。 「我原來以為有,現在,倒不太確定了。」 這朝廷之內波雲詭譎,望舒光是想想都覺著累。 「有沒有一種可能,丞相曾找人扮演邪道,皇帝也曾找人扮演邪道,甚至玄家都曾找人扮演邪道?」 「丞相看到的邪道是皇帝扮的,皇帝看到的邪道是丞相扮的,世人看到的邪道是玄家扮的。」 「啊?這到底是邪道,還是麻匪啊?」 望舒都快繞暈了。 「那中元節那天是誰做的?不管聽哪邊的說辭,都好像不是他們做的。」 「假作真時真亦假,也許他們自己都搞不清自己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了……」 思考問題對望舒而言是個體力活,她聽芍藥分析了一通局勢後,眼皮子都快睜不動了。 正在這時,侍者來了通報,說是尚書臺的右仆射前來拜訪。 這些人果然是一個接著一個,都想把歐陽拉到自己那邊。 「歐陽姐姐,歐陽哥哥,兩位可還安好?」 望舒本不想給她好臉色,但奈何澹臺月出找人搬來一大堆禮品,實在不好意思翻臉。 「澹臺大人,您看準了才來的?」 「歐陽姐姐就是聰明,禦史中丞都來了,我又豈能不來?」 澹臺月出上回來訪吃了虧,這回就顯得真誠了許多。 「禦史中丞東方徐行,他肯定是與兩位講,我澹臺家為打壓皇家宗室而不擇手段。」 「不過,想必歐陽姐姐和歐陽哥哥早就看穿了他們的把戲,不然也不會稱病不出。」 望舒弱弱道:「其實我們是真染了風寒……」 「歐陽姐姐,您還真敬業,說話滴水不漏。」 這年頭,說真話也沒人信了。 「兩位心裡明白得很,這案子是絕對查不清楚的。」 「哦?澹臺大人請賜教?」芍藥開始裝糊塗了。 澹臺月出也沒什麼廢話,直接就拿出一隻小香囊,這東西望舒與芍藥可是見得多了。 「這是從宮裡搜出來的,兩位肯定認識,其上的紋飾的確是照著宇文世家的傳承來畫的。」關於這種仙玄之物,澹臺月出絕對是內行,「盤柱之蛇,我在某些古籍上讀過,仙家浩劫之前遺存下來的銅器銅鼎上也有描述其形象的竹文。」 「這應當是某種上古神明的形象,可惜如今道法遺失,也不知祂究竟是天庭內的哪位仙君。」 芍藥作為啟明星,又是上師首徒,需要談幾句顯得自己很懂仙玄之事:「這樣看來,宇文世家的術法傳承是有些年代了。」 「世家望族基本都是如此,東方家、宗政家、澹臺家,甚至是兩位的歐陽家,誰人能知這些世家究竟藏著多少秘密?」 「呃,澹臺大人想講什麼?」望舒聽了半天也沒聽出什麼名堂來。 澹臺月出微微一笑,口中念了一句望舒聽不懂的經文,然而卻是無事發生。 「啊?」 這是在搞什麼玩意兒? 「別急啊,再看看這個。」 澹臺月出又拿出一隻小香囊,兩囊看起來沒什麼區別。 但這次在那句難懂的經文出口後,後來的香囊卻發出了金光。 「先前這隻是宮裡的,後來這隻是宇文江離給我的。現在看出問題來了吧?」 芍藥立馬就明白了:「您開始說宇文家有術法傳承,就是想講他們的香囊不同於凡物吧?」 「歐陽哥哥也很聰明,您到我澹臺家來,澹臺一定不會虧待您的。」 又來挖墻腳,望舒趕忙道:「哦,所以這宮裡的香囊是假的,有人想嫁禍於宇文世家!」 「是了。」 可芍藥總覺著有些不對勁。 「澹臺大人,您在暗示,這是皇帝陛下做的局?」 「可即使在宮裡發現了這假香囊,也不能肯定宮廷與邪道有所牽連吧?」 「夠嚴謹,的確如此。」澹臺月出完全沒有被問住,「可這假香囊不止賣了這一個破綻。」 「盡管這香囊的織者拚命想掩飾,但絲線的品質可掩飾不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種在光下晶瑩剔透甚至閃閃發光的絲線明顯是宮廷貢品,除了尚衣局誰敢用?」 芍藥仔細端詳澹臺月出扯下的線頭,在光下一照,果然是熠熠生輝。 「呃,宮廷有這麼蠢嘛,這麼大的破綻會不會是故意的?」 「也許是,但也有可能他們就是如此蠢。不過,至少也能說明這假香囊的製造者必與宮廷密切相關。」 「哦哦……」芍藥突然又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澹臺大人,這假香囊應該是證物吧,隨便拿出來是不是不合規矩?」 「不合規矩?其實自打東方家的皇帝來了江都之後,就沒有一件合規矩的事。」 「皇帝不在洛京好好待著,突然在江都舉辦玄家儀式合規矩嗎?中元節出了事,朝廷令六方共審中元之案合規矩嗎?本該守衛京畿的中都司不聲不響地跑到江都來合規矩嗎?」 「東方家的皇帝都不準備守規矩了,我們還守什麼規矩?」 「說不準,這中元之案就是東方家的老皇帝搞出來的事,以邪道製天下!」 這話怎麼聽起來這麼熟悉。 「行了,該說的話我都說完了,歐陽姐姐,歐陽哥哥,月出告辭了……」 一連接待了兩方勢力,不止望舒,連芍藥都覺著累,他正想回房休息,卻聽得望舒一陣驚呼:「對了,芍藥,我們手上不也有個香囊?」 這倒是,芍藥一直將其帶在身上。 「是的,望舒少主。」 「拿出來看看,看它究竟是真是假。」 這不看還好,一看就更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