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逝者如斯夫(1 / 1)

筆下談仙 迷路之思 3501 字 2024-03-16

兩人皆沉默,本來刻意暫時忽略的事情此刻不得不麵對。   楊青嘴唇翕動,低低呢喃著,師姐……為什麼……   這時夕陽正西下,瀾光河清澈的水在兩岸堤壩樓宇中間潺潺流過,蔥綠的水草順著水流搖晃著。   楊青看著這悠然流水,忽然覺得有些東西,有些時光,恐怕也要像這河水一樣一去不復返了。   ……   在星月沉靜的夜幕下,楊青隨著師姑來到雲嶺山脈的深處,一座山峰頂部的石坪上。   這裡是掌門一脈負責看守的十刑寒獄,立在瀾光河的急彎中,三麵環水,一座竹樓立在石坪中央一側。   現在看守這裡的是掌門弟子,他看上去中年模樣,打開了甬道門。   在石坪的中央,是一個斜向下的甬道,站在甬道口,似乎有絲絲冷意自下方滲透而出,楊青不由得打了個寒戰,趕緊運氣提溫。   甬道在黑暗中螺旋地向下延伸,寒氣越來越重,隔著很遠一段距離才有一盞冷白的燈火,似是用鮫油點燃,有一股深埋的腐朽味。   楊青小心地呼吸著含有不詳意味的空氣,聽著不時響起的滴水聲在甬道中空空回蕩,感覺到一種森然的意境正滲入自己的身體。   楊青不由得放輕了腳步,身旁石磚縫隙中的幽綠苔蘚隨著腳步的深入下降逐漸增多又減少,這裡已經是連這些頑強的地衣類生命也無法生存的地方了。   黑暗像是猙獰的巨獸般在逐漸消化闖入食道的蟲子。寒意逐漸入骨,楊青牙齒打著戰,抱攏了雙手,摩擦著身體。呼出的空氣轉瞬間便凝結,那些不祥的水氣在慘白的油燈下迅速凍成了雪霧。   在更深處,滴水聲變少了,這裡墻壁中即使有水滲出也很快被凍結。黑暗中寂靜逐漸壓倒了一切。   終於,楊青繃不住地向明玉可憐巴巴地求得了恒溫法術,這才從越來越深的森寒氣息中獲得解脫。   這裡恐怕已經在瀾光河水平麵以下了。兩旁開始出現分支,寫著數字以作辨別,開始是三百,然後依次遞減。絕大部分都是空置的標記,隻有少數幾個正關押著犯人。   在冰冷黑暗中,楊青想起了杜雲,自己在學宮讀書時候最好的朋友,他想來正在這裡忍受牢獄之苦吧。   據明玉所說,他竟然想要主動打探秘密消息並與施術者聯絡,希望對方撤除術法,這才被他師父辛真人發現。也正是因為這件事,宗門在知道自己的事情後,才選擇網開一麵,畢竟自己沒有真的泄露機密,而且心魔眷種實在不是一個普通養氣弟子能對付的。   同樣,也是因為杜雲這事,讓師姑放鬆了警惕,猜測對方是打算刺探《太上感應篇》,而沒有過多預防別的。   不知他現在在哪一間牢房呢?   黑暗更深了。   又走了兩刻鐘,這裡鮫油燈的慘光已不絕如縷,僅能照亮號碼牌,楊青利用真氣將自己吸附在地麵上,才沒有在冰滑的地板上一不留神摔倒。   即使有恒溫法術,無孔不入的寒意仍然讓楊青瑟瑟發抖。   呼出一口腐爛的空氣,楊青終於看到了關押薑師姐的監牢號碼。   零零三。   明玉先是深深地望了一眼更前方仿佛能吞沒一切的純粹黑暗,這才伸手激發氣機,打開了牢門。   楊青跟著望了望甬道更深處,腦中猜想翻騰,但最終又在深邃寒氣中平息。   收拾好心情,他跟著明玉走進分支甬道。   分支甬道並不長,也沒有燈,楊青看不清楚,隻能在黑暗中隨著師姑的腳步聲前進。   推開一扇軋軋作響的沉重鐵門,其上墨綠的符文一閃而逝,監牢的景象就此出現在眼前。   幽邃的山壁監牢裡,有流水,有微弱的燈光。   但流水是被法陣強行驅動的,以防止其在遠低於冰點的極寒低溫下凍結。   而深藍色的光則是從手腕粗的合金鎖鏈上幽幽地散發出來的,那猙獰醜惡的巨大長鏈伸出鋒利的鉤子毫不留情地刺穿女子的腕骨,一端連著山壁,將她半吊著在空中。   凍凝的黑色血液蜿蜒在手臂上,觸目驚心。   薑宣墨背對著他們,玄色道衣寬鬆地垂著,長發幽幽地披拂,一小半已經霜白。   她被這些醜陋而畸形的鐵鏈強迫地維持在一個既無法跪下又無法站直的高度,膝蓋無法觸地又無法放鬆,赤裸蒼白的腳浸在深寒徹骨的流水中,粗糲可怖的合金鎖將她清瘦纖細的腳腕牢牢地束縛在寒池底。   赤裸出來的透明白色肌膚上青筋畢露,像是蚯蚓一般。   楊青揪著心,正看著時,一滴水從洞頂滴落,精準地滴在她的頭頂,發出清澈的撞擊聲和綿綿的浸潤聲,在監牢密室中悠然回蕩。   按照冰牢的設計,這種滴水的酷刑僅僅剛剛開始,在之後無數年月裡,它將絕不遲到地滴落,浸入頭皮,將最深最惡的寒毒逐分逐毫地灌進受刑者的頭骨和神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會遲滯受刑者的思維,放大受刑者的痛苦感知,但又維持在一個不會危及生命的標準線上。   滴水聲之後,便是薑宣墨喉嚨裡發出的,低沉的、極力壓抑的痛苦呻吟。一陣接一陣,斷斷續續,在這透骨極寒的空氣中回蕩,令人顫栗。   楊青從未聽過她的這般聲音。他感覺有一隻無形的手剖入自己胸腔,攆緊了自己的心臟,讓他一下子有點喘不過氣來。腦神經中一股風暴仿佛又要醞釀。還好,他的感痛癥現在稍微減輕了些,前陣子鉆研靈門術法也讓他掌握了幾個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這種疼痛的方法,因此情況不再明顯。   仿佛遲鈍了知覺,薑宣墨這才注意到身後的門被打開了,她想回頭,可纖瘦的脖子上牢牢嵌固的枷鎖讓她無法回頭。   鎖鏈微不可見地晃動了一下,沒有聲響傳出。   “小玉,師弟,……唔,嗯啊……痛……是……是你們嗎?”她的聲音掙紮著傳來,仿佛九幽地獄下吹出的鬼風。   明玉沉默著,楊青想說些什麼,可看明玉不說話,於是他也不說話。   許久許久後,明玉才問:“為什麼?”   明玉的聲音冰冷平靜,沒有任何多餘的情感,就像是機器一般。楊青有些驚訝,咬了咬嘴唇。   “小玉,”薑宣墨也沉默了一會,但她似乎早有腹稿,於是答案在又一滴從天而降的冰水浸潤聲中出現了:“他們想……咳,唔……要你的血,想要你的……嗯啊……啊,源源不斷的精血……啊…,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