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楊青、吳劍和其他客人走後,瑤姬的花船裡,重帷閨室之內。 “一寸澗”香霧靜靜飄蕩,俊朗的棕發碧眼男子撫摸著懷中佳人清寒的玉臂,低聲道:“做得不錯。” 瑤姬媚眼如絲,笑道:“都是這兩個雛兒太好激了。雖然沒吃激將法,但英雄救美倒是一下就忍不住了,全賴艾少爺英明,後麵的招數都沒用出來。” 臉部輪廓與之前那肥膩中年人有兩分相似的艾藏麵色不改,又問道:“我臨時讓你做這種得罪人的事,你為何半點也不猶豫?” 瑤姬笑容一僵,旋即又甜聲說:“在艾大少麵前也藏不住呢。實不相瞞,小女子……早就想去雲浮了。這金陵雖是煙柳繁華,但終究是曼陀羅聖殿的地盤,哪裡比得上海荔珠的天高地闊?” 艾藏不再言語,悶哼了一聲。 …… 許久,艾藏在瑤姬的千般挽留下走了出來,回到雲浮國的客舍整理一番後,又在夜色裡來到一處隱蔽的地方。 “那個南葉宗來的,屬下查的資料是,五年前十四歲接入山門、拜師,之後的情形便不清楚。”那個在楊青麵前故意摔倒在地的屬下正在梁鬆明麵前低聲匯報道。 梁鬆明麵無表情,一言不發。匯報者逐漸冷汗涔涔,腳尖的顫抖越來越厲害。 計劃裡的第二種方法需要打探清楚目標的主要實力,否則便很有風險。 就在這時,艾藏推開門,說道:“我今天碰巧遇見那小子,激了一激,看出來他進入養氣不會超過兩年。” 梁鬆明於是隨即麵露喜色,“那就十拿九穩了。” 待艾藏告辭、屬下也告退後,密室內隻剩梁鬆明和姬姓女子。 女子身著曲裾,裝飾典雅,並不說話,一直沉默著。梁鬆明看向她,似乎想說些什麼,終究還是搖了搖頭保持緘默。 …… 水岸的小酒館裡,小舞臺上的駐場歌手輕輕地哼著曲子,楊青和吳劍倚在臨江的座位上,側麵是絲絲的水簾從屋簷上不斷滴落。 “我父親是個修士,”吳劍以這樣一句話開場,“也是個無藥可救的爛人。” 楊青轉著溢滿浮沫的酒杯,示意他繼續。 “在我出生的那個小鎮裡,那人幾乎是修為最高的。於是那人在外麵威望很大,警局遇上修行者罪犯了,也時不時找他尋求幫助。”吳劍抿了一口酒,稱其父親為那人。 這酒是金陵附近的桐露峽出產的,酒館小哥推銷時說經過“少女在桐露峽灣采摘的晨露熟穀經七七四十九天發酵而成”。楊青和吳劍都不懂這些道道,聽他吹得有意思便弄了兩瓶。 “從我記事起,那人就喜歡打我媽,罵我媽。”轉折從這裡開始。 吳劍吐了口氣,稍微有些酒味在裡頭。 “我躲在自己臥室裡的時候,媽媽的哭喊聲是聽得見的。但每次結束後,媽媽反而會過來安慰被嚇到的我,給我做好吃的。”他往外看去,怔怔地盯著外邊的吳江水麵。 “後來媽媽死了。那人酗酒之後沒管住真氣,打的過程中用勁太大。” 歌手換了個曲子,調式變得歡快起來,有酒客開始隨著節拍舞動。 “那人上了法庭,但我們那是小地方,你知道的,隻要有權、有修為或者有錢就能擺平很多事情,最後他就被判了個緩刑,一點影響也沒有。” 楊青也嘗了嘗這桐露酒,沒有明玉在西海開的那壇好喝。看來宗師就是宗師,酒也喝上好的,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楊青不懂品酒。 吳劍悶了一大口,“那人又開始打我,關在屋子裡打。他很懂人體結構,打完後看不出什麼傷。當然,我每次都得一個旬日才敢出門。” 不遠處有座畫舫上的舞女似乎表演了幾個花哨的高難度動作,贏得一片喝彩聲,有豪客大喊賞金百萬,聲音悠悠蕩過水麵。 楊青沉默地又喝了點,雖說一般,但倒也應景。 “後來那人很快又找了一個年輕的女人,於是我多了個繼母。”吳劍放下杯子,這杯子是玻璃雕的,在酒館燈光下流光溢彩。 歌手唱到了高潮部分,鼓點急促起來,如奔騰的群馬,氣氛熱烈。 吳劍幽幽嘆了口氣,“繼母比那人好,好了不知多少倍,隻比我媽媽差一點,但其實我對媽媽的印象很模糊,現在的印象我甚至說不清有多少是從繼母身上挪過去的。每次我被打完,她會幫我按摩、塗藥,總是很溫柔地笑著。” “我在小學高年級第一次接觸清心氣法,表現出了很好的天賦,草堂有人來接我去特殊學校學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楊青舉了舉酒杯,“恭喜逃離魔爪。” 吳劍苦笑了下,晃了晃杯子,身子歪歪斜斜地往後一傾,靠在椅背上。 “後來我回家時,那人又發瘋了,又打我。我才修行幾個月而已,哪裡是他對手?於是又被狠打了一頓,叱罵、侮辱層出不窮。結束後,我忍不住向繼母哭了很久,她隻是一個勁地抱著我,安慰、塗藥。” 歌手一曲唱罷,樂聲暫歇。 吳劍忽然坐起來,抓起杯子一飲而盡,“但我第二年再回來的時候,繼母和那人都死了。我才知道,原來繼母也一直被打罵羞辱強暴。她實在忍受不了,連帶自己一起把兩個人都一起毒死了。” 這個初遇時嬉笑滑溜的少年低著頭,遮住了眼睛,“為什麼……為什麼人間有這麼多苦……” 楊青沒說話,現在他說不出什麼。 吳劍又長嘆一口氣,再次往後倒去,也不遮臉了,任由紅了的眼睛暴露著。 “所以我看到那……實在是忍不住,一下子什麼都不記得了……抱歉。” 楊青不住地說沒關係。 畫舫上的歌女退下了,和那位一擲百萬的豪客隱入迷喧之中。換上來的是一位抱琴的舟娘,舉止端雅有禮。 琴聲讓人群也靜謐了不少。 又沉默了良久,兩人都沒說話,任由歌聲琴聲和酒味一起彌漫。 良久,楊青忽然開口說道:“你……願意聽我講幾句嗎?放心,不是訴苦,不然氣氛就太差了。” 吳劍皺了皺眉,疑惑地表示任君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