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恐怖的老屋(1 / 1)

三層巖往事 作家J3MqZX 4373 字 2024-03-15

小寒過後,三層巖的鄉鄰們加快了殺年豬的步伐。一直到臘月二十九,每天都有與豬有關的故事發生。特別每逢黃道肥日,三層巖上溝下寨河東河西。豬兒們在臨死前的那種淒悲哀憫的嚎叫聲此起彼伏。   不到兩月,幺娘的這段婚姻就好好開花好好謝了   .那天早上,我還在夢香裡,仿佛聽見幺娘在跟“哥”說話,“丫頭,別喊弟娃,等他還睡會,飯給他溫在鍋裡的,他會找得到的。”我還瞇瞇糊糊聽到“什麼區公所……手續……人要機靈點,看看周圍的情況……。”   等我起床的時候,天已大亮。我拿起褲子卻怎麼也辯別不出哪是正麵哪是反麵。我來來去去翻了好幾回,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最終胡亂把它套上。跑到灶房狼吞虎咽扒了幾口飯,便匆匆地離開了家。   來到李二狗家。他們一家人還沒吃飯,二狗娘還在吊腳樓上篩米。他那瘸子二姐頭上紮有一朵小黃花,好像剛梳洗完畢,正好去抱柴燒灶火。二狗他娘問我:   “阿緣,這麼早哇?你幺娘呢?”   “她走了。”我說。   那你“哥呢?”二狗二姐問:   “也走了。”我賭氣似說道。   “那你不好心在屋把那“搖架”(木房子)照好起。這麼早就出來瞎亂逛麼子喲!別個把你屋那搖架(房子)撈起跑了塞,看你幾娘母去哪裡搭窩窩呦!   嗬嗬兒!阿緣,你看你褲子都穿反麵了。到時候,看把雞雞逛落了喲!哈哈哈……!”二狗娘那爽朗的笑聲引發了他家屋後那泡桐樹上的烏鴉也跟著‘嘎——!,嘎——!嘎——!地叫了起來。   “我一一我一一   我找二狗耍兒。”我紅著臉說。我嘴裡說著,心想,你們是永遠不會知道我為何不願獨自一人待在那可惡的老屋的。說來也真怪,自從我有意識時起,我對那老宅不僅一點興趣沒有。反而,還產生一種莫名的恐懼。我家是散戶,也就是所說的吊腳戶。不僅戶散得厲害,腳也吊得厲害。住在河西一個叫“馬道”的土坯坎子上。房前是一丘大田,田老坎有一口供我家飲用的老井。屋後是兩丘靠天落水的“乾棒田”。春時栽秧冬時種麥。房屋東方是牛棚豬圈。西麵是一片菜地。牛棚前有一四季翠綠的斑竹林,竹林邊上種有很多果樹。一到夜晚,特別是星稀月淡或風聲咋起的夜晚。那些忽明忽暗的樹影或沙沙刮過的風聲都是我恐懼的源頭。東南竹林邊的路是我家唯一連通隊裡的通道。離我家最近的人家除了麻裡壩和李二狗家,大約有一裡路的光景。其他人家,最近的也是在兩裡開外。倘若更要說出我家周圍環境與別家有什麼不同,我敢說點綴在我家房前屋後數十個大小不等的墳塚,是別處絕無僅有的了。   所有大大小小的墳塚,幺娘都對之身世了如指掌。如誰是產後死的,誰是被打死的。誰是吊死的氣死的毒死的餓死的嚇死的淹死的醉死的撞死的摔死的燒死的笑死的哭死的以及正宗壽寢的……她還能準確說出哪是張家的媳婦;李家的大嫂;陳家的尕婆;趙家的大舅;周家的三姑爺;劉家的七大媽……更有甚者,這些墳塚通過幺娘腦海一梳理,和我家都有沾親帶故。不是七大媽就是八大爺,三姑子,二舅媽。這個是堂伯那個是堂叔,或者乾脆就叫表祖祖表公公表伯表叔表姑表舅。也正因如此,每年的七月半間(鬼節)和臘月三十(年關)幺娘都要領著我和“哥”一一向他們燒化紙錢。也許,正是因為每次幺娘的祈告一一“保佑我們母子平安”。那些大鬼小鬼們也懂得拿人錢糧與人消災的道理。就這樣的一個地方,我們無災無病在此生活了六年。但此地終給人的感覺是陰陰森森的。因而,一個人是絕不敢在家裡待著的。且不必說半夜醒來,清晰聽見那墳堂裡的鬼兒子們的竊竊私語。也不必說那每當太陽偏西後,那該死的“毒烏鴉”就魔鬼一般地飛入墳堂的那棵老柏樹上,叫得讓人全身上下起雞皮疙瘩。更不必說“哥”親眼見到那女鬼披頭散發兩手兀著,兩腳蹬在灶房門門檻上。單單說說那堂屋中央,三天兩頭就顯現出大小不等的鮮血淋淋東西來(艷子)。就夠人驚粟的了。   幺娘說,可用手去沾,如果沾手就是什麼動物如雞呀狗呀的血。不沾手呢?就是那些還沒有投著胎的陰魂野鬼。他們沒了人身,無法跟陽間的人交流,有什麼訴求也就隻好用這種方式了。其實,陰陽人就隔那麼一張紙的事兒。幺娘邊說邊請來叔為他們造錢。但每次叔在裁紙的時候,他們倆都會為在紙上打幾個錢孔爭執一番。叔對幺娘說:“七金八銀九銅十鐵”之後不再堅持他的“七鐵八銅九金十銀了”。最後甩下一句“客聽主安排”。便匆忙地造好了“錢”。茶也不喝就走了。   每次幺娘在燒化這種紙錢的的時候,(在她看來,這不同於三十夜和鬼節,那時間給他們燒錢化紙是理所當然。是對他們的尊敬或說是紀念。是她從心地裡願意做的事兒。而這時節他們帶有一種要挾的意思。用她的話說是他們“敲釘錘。”)語氣非常強硬。站在幺娘旁邊的我看到幺娘麵帶怒色鐵靑著臉。那一張張在火中飛舞的紙錢,像是一道道“拿人錢財予人消災”的繩索。紙化成了灰繩索催得更緊。   然而,幺娘她哪知道,我每天晚上睡覺後,一個人老是在那些墳堂裡轉來轉去。從這個墳走到那個墳,又從那個墳走到這個墳。從這塊墳石摸到那塊墳石,又從那塊墳石摸回到這塊墳石。一年山百六十五個日子日日如此,從不間斷。更多的夜晚都是帶著冷汗醒來。摸摸旁邊幺娘還在,試試腳頭“哥”還在。方才放心睡去。若是白天也要大太陽天(聽幺娘說,妖魔鬼怪都怕火怕光的)的上半天我才敢一個人在屋。若到了下午就陰風慘慘的。一個人情願在房前屋後邊路上等“哥”或幺娘。也不敢踏入屋內半步。更何況今天這鬼天氣,從早到現在太陽麵都沒露一個臉。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二狗被他娘喊回去了。我隻好下麻裡壩,找阿昌去,他就在我叔家隔壁。   (二)   我到麻裡壩的時候,已近黃昏,叔正在院壩收拾殺豬用的板凳。   “叔。”我與他搭話,叔沒聽見。   “叔!”我又喊他。   “噫一一耶!這一天了?還沒回去?阿昌沒在屋。”叔說。   “幺娘們沒在屋“。我輕聲說道。   這一次我再次確定叔沒聽見。他拿著板凳進屋去了。   我看了看院壩,到處都是豬毛和四處橫流的漩豬水。同時,我還發現地上散落了不少的豬蹄殼。我想,那可能是叔們還沒來得及收撿的。那東西如果像巖胡豆和板栗那樣放在火灰裡炮製出來,一定是很好吃的。人就這樣,邪念一旦產生行動就隨之而來:我趁叔還沒出來,他隔壁的幾家人也都好像在屋裡忙乎著什麼。有些屋裡不時傳出爽朗的笑聲。我便平生第一次做了“賊”。我迅速地伸出我罪惡的小手,一個、兩個、三個如獲至寶地將那些蹄殼撿起。當時,我還真產生了恨意,恨幺娘為什麼隻給我縫那麼小的衣袋。   突然,叔家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我立即站到叔家的街陽坎上。隻見嬸忽忙從我麵前閃過。   “隊長,去吃點撒。”嬸快步走到站在鄰居家大門口正要邁出大門的隊長說。   “謝了,我才在他家吃了,飯都還在喉嚨管呢。”隊長擺了擺手說。   “走嘛!隊長,去多少吃點嘛。”嬸近乎央求地說道。   “真的,我才放碗呀。尹嫂,你們家的心意我領了。去去去,你們忙了一天了,自己快去吃飯哈。”半醉的對長揚了揚手吐出了長長的一口酒氣說道。   “不,隊長,那你多少都要去吃點,就喝點酒嘛,我專為您弄得有兩樣下酒菜。”嬸見隊長真還是酒足飯飽了,故作討好般地說道。   “哎呀,咋個不聽話耶?尹嫂,還怕你家的我不得吃瞞,今天,你就是做的龍鳳龍膽隊長我都吃不下了!真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是芝麻都紮不進了!”隊長扯開嗓子大聲說道。   我聽到好像嬸邊說還邊還在拉扯隊長。最後,直到隊長大聲地說了這通話嬸像才改變了主意。   “那好嘛,隊長,你隻吃他們家的我家的沾都不沾,這不公平喔。那這樣,小妹妹個人也去吃點。”嬸出門的時候,硬是把隊長家跟我同庚的今天與她爹一起來吃刨湯的小公主抱了去。路過我跟前的時候,嬸說:“阿緣,還不回去?你幺娘回來了!”   她盡管聲音很低了,但語氣很硬。我原本想請嬸送我回去的,因為我實在是太怕我回家必經的“巷子口”那段路。那段路其實也沒什麼,兩邊的幾座墳,也都在十幾米之外。但不知怎的,膽小的我從來對此地產生恐懼,即使是大太陽天,我都是提著膽兒快步溜過。從不敢側視左右叢生的荊棘。待我拚命地跑到自家院壩時。才發現家裡幾間房屋都是黑燈瞎火的。夜色趁機包圍了我。天吶!我的心砰砰的跳。渾身徹骨地冷。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要把我吞噬掉。那竹林、那果樹、那房屋一切的一切。你看它是什麼它就是什麼一一野人婆?綠眼晴?穿紅衣的女野鬼?我大腦先是“轟”的一聲。接著便是一片空白。拚命的喊:“幺娘!幺娘!“哥!幺娘!‘哥’!幺娘.........!”。我使出渾身的力氣一一歇嘶底裡。想用聲音來鎮住內心的恐懼。我嚎淘大哭,呼天喊地……   那一夜,我真的不知道是怎樣過來的。隻是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發現幺娘的臉上留下了很多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