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十三分，懷表的時針與分針絲毫不差。 　　威爾金斯站在橫橋上看著巨型怪魚像之前一樣沖出水麵用骨刺肉瘤擊碎巖石平臺，隻是這樣的攻擊更像憤怒的發泄，其中蘊藏的是對獵物逃脫的不滿與疑惑，尖嘯聲依舊刺耳，但已經無法對他造成威脅。 　　“啪嗒”一聲合上表蓋，威爾金斯將這塊原本隻是以為有些值錢的懷表緊緊攥在手中。 　　威爾金斯尚且無法理解異常發生的原因，他甚至無法確定自己到底是做了個夢預知到了之後發生的事，還是時間真的逆轉了一分鐘讓他能提前逃離平臺。 　　眼見怪魚重新潛入水中，暗河再度平靜下來，威爾金斯深吸一口氣，他的腦子還有些混亂，但手已經下意識把懷表藏到了衣服內側最隱蔽的一個口袋。 　　“在找到答案之前不能被發現。”死亡的外鄉人與懷表間的聯係更加緊密，隻是緣由或許並非見財起意那麼簡單。 　　威爾金斯收起鉤鎖背著裝滿黑曜石的布包沿著步道向上，他要先去達摩利家一趟，這樣才能用換來的十克朗在琴婆婆那裡買到兩個烤熟的馬鈴薯當做午餐和晚餐。 　　返回的路上威爾金斯有些魂不守舍，以至於沒有注意到紛紛奔向上層的人群。 　　達摩利的家在西側峭壁的中層位置，從這裡可以悄悄進入最大的礦洞撿些邊角料，當然那是在取締行動與礦洞封鎖前。 　　威爾金斯用力敲響鐵門，門上釘著一塊寫有米霍姆字樣的鐵牌。 　　達摩利的父親是一個有著棕色絡腮胡的光頭壯漢，威爾金斯曾經嘗試成為一個打鐵學徒，可惜被無情的趕走，在伊蒂斯這樣賴以生存的技能大多不會傳給外人。 　　“砰砰砰——” 　　連續的敲門聲沒有得到回應，達摩利家的煙囪也沒有冒出煙氣，威爾金斯終於察覺到了問題，將布包藏在角落，整個中層都沒什麼動靜，隻有上層隱約還能看到有人在沿著步道離開狹淵。 　　外麵出事了麼？ 　　大地在微微震顫，輕微的噪音傳入耳中，威爾金斯敏銳的感知到了這一點，這樣的動靜以往隻有在拉礦的馬車隊經過時才會出現。 　　沿著步道前進，威爾金斯迅速來到鐘塔前，這裡是離開狹淵的必經之路，之後還要攀上十幾米的垂直鐵梯才能真正到達地表。 　　噪音更加清晰，那似乎是某種機械不停運轉發出的聲音。 　　鐘塔附近已經被用封帶圍住，威爾金斯還能看到地上的血跡，不過屍體已經不在，應該是被搬到了停屍間，仰頭看了眼時鐘，有些斑駁的分針正緩緩轉動。 　　確認現場沒有殘留什麼線索，威爾金斯順著鐵梯爬出狹淵。 　　西部的荒涼一眼望不盡，龜裂的大地上少有綠色植被生長，風沙被裹挾著迎麵吹來，讓威爾金斯的口中有些許乾澀的感覺。 　　九月的太陽在西部依舊酷熱，反倒是留在狹淵中能享受一份清爽，但現在龐大的陰影籠罩大地，也將那份燥熱遮蔽。 　　人們正聚集在遠處仰頭看著天，每個人都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威爾金斯順著他們的目光向上看去。 　　當隻存在於描述中的神奇造物出現在眼前，也難怪見識短淺的伊蒂斯人會為之震驚。 　　那是長逾百米的白色飛艇，側麵繁復的花紋是艾爾德拉斯王國的徽標，荊棘做底，皇冠在上，騎士劍貫穿其中，兩側羽翼展開。 　　那是艾爾德拉斯一世在混亂的大陸披荊斬棘開創王國的傳奇故事，延續至今已經一千多年。 　　從威爾金斯的角度隻能看到飛艇膨脹的氣囊和下掛的懸室，較大的前艙似乎是駕駛室，透過碩大的玻璃勉強能看到其中的人影，較小的尾端則是開闊的甲板，不少人穿著深藍色的服裝，那是王國警察的製式衣裝，上個月才見過的威爾金斯有深刻的印象。 　　刺耳的笛聲響起，直到此時伊蒂斯的居民們才慌亂的讓開飛艇下方以供其降落，尾翼旋進漿逐漸停止運轉，巨大的轟鳴聲讓威爾金斯下意識捂住了耳朵，直到飛艇徹底落地，激蕩起的灰塵讓地麵一片狼藉。 　　一隊隊裝備齊全的警衛率先從甲板走下，他們身材高大，哪怕對比那些每日勞作的礦工也不遑多讓，他們有的手持雙管獵槍，有的腰間別著左輪，出現的瞬間就掌握了主動。 　　這些精銳警察將伊蒂斯人驅趕到一起的同時還清出了大片空地，威爾金斯也被並入人群中見到了達摩利。 　　“聽我爸說好像是上個月報紙上寫的對伊蒂斯的改造計劃要正式開始了，這就是第一批人員。”達摩利的表情有些興奮，在他看來有了王國的扶持肯定有機會過上更好的生活，到時候說不定每天都能吃上麵包。 　　威爾金斯不以為然，從艙室中走出的或是穿著用不知名材質的布料製成的極盡奢華的衣物的貴族，或是穿著統一的白大褂正指揮工人搬運機器的研究者，這些人真的能讓伊蒂斯變得更好麼。 　　或許是見人群開始騷動，警察們正要發出警告，一位左手拄著木杖頭戴禮帽的紳士及時出麵製止，他穿著裁剪得體的絲綢正裝，胡須斑白卻齊整，深藍色的眼睛帶著審視的意味，此刻正接過仆人遞到眼前的一紙狀令展開。 　　“請各位不要急躁，我是本傑明·康巴頓，艾爾德拉斯王國世襲男爵，於公歷1202年8月13日經內閣議會選任公示成為伊蒂斯接下來五年接入西部發展聯盟的負責人，與我一同到來的還有王國對伊蒂斯的第一批扶持人員與項目，其中包括一座中型冶煉工坊建造計劃以及配套設備等……” 　　威爾金斯聽得仔細，對完全依賴礦業的小鎮伊蒂斯來說這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依靠豐富的黑曜石資源，伊蒂斯將有希望擴大規模成為西部重鎮之一，並且原本失業的礦工在完成身份登記後也將重新獲得工作機會，得到更好的薪資待遇。 　　本傑明的第一段演說就引來了熱烈的掌聲，也讓他的一撇八字胡微微翹起。 　　演說的後續內容還包括地上城鎮的建設計劃，以及教堂、警局、醫院、車站、王國大型企業的陸續入駐，在他的描繪中伊蒂斯儼然就是未來的西部之星。 　　聽上去似乎都是切實可行的計劃，隻要按照步驟順利實施，用不了兩年伊蒂斯的原住民就在地上擁有屬於自己的帶陽臺和院子的二層住宅。 　　威爾金斯心中抑製不住的開始幻想，可隨即清醒過來，一個冒險家怎麼能輕易相信別人，在大多數時候冒險家的身邊都是些為了財寶機關算盡的惡人，隻有莫大的機遇才能遇到值得信任的夥伴。 　　很明顯本傑明不是什麼高尚的夥伴，他隻是一個合格的貴族，一個合格的領導者，在得到伊蒂斯民眾的廣泛認可後又以無上的才能開始了讓人昏昏欲睡的長篇大論。 　　威爾金斯搜尋自己的記憶，上一次讓他有這種感覺還是幾年前偶然在教堂聽到那位神父宣講教義時。 　　當冗長的演講完畢，飛艇已經被搬空，威爾金斯甚至有空數出整艘飛艇上一共下來了六十九位警察，四十七位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員，兩百一十七位負責搬運雜物的工人和本傑明自帶的三十位管家與仆役，當然其中少了始終在飛艇上沒有出現的操作人員。 　　而四十七位研究人員又分為四個派別，他們井然有序的指揮人手搬運各自所需的機器，不過以威爾金斯的知識儲備無法分辨這些復雜機械的作用。 　　讓威爾金斯特別關注的是一位似乎被排擠的研究者，他身材消瘦，但比威爾金斯高一個頭，偶爾指揮工人時工人們往往會放下手頭的工作立刻幫忙，即便是其他研究人員也不會乾涉。 　　一個才華橫溢的天才，一個因專注於研究而受到同行排擠的人，他的地位或許更高，因為其他研究者並不敢當著他的麵說什麼，但能受到工人的尊敬更多是因為他不同於其他研究者的平和態度。找書苑 wwｗ.ｚhaoshuyuan.com 　　當然更直接的證據是這位研究人員一個人就負責一個研究方向，他所使用的也不是粗獷的蒸汽機械，而是各種玻璃製品和小巧儀器。 　　“最後，一切工作都將迅速開展，也希望下午進行的身份登記和招工大家可以踴躍參加。” 　　本傑明的演說以微微鞠躬結束，工人們開始就地選址搭建臨時住所，與飛艇一同運達的還有大量材料，在接下來的一個月，陸續還會有兩批人員材料通過齊柏林飛艇抵達。 　　“看樣子發財的機會來了，等攢夠了錢老子一定要去芙提雅看看那些姑娘到底有多棒。” 　　威爾金斯掏了掏耳朵，伯勞總是喜歡講芙提雅的故事，那是一個距離伊蒂斯不算太遠的較大城鎮，也是西部列車在附近唯一的站點，從伊蒂斯用收音機可以收到那邊的三五個廣播節目。 　　威爾金斯倒是對其中一個航海冒險的故事很感興趣，可惜以他的財力完全買不起收音機，隻能偶爾在韋斯的店裡多坐一會兒偷聽。 　　達摩利未有控製的力道拍了威爾金斯一個趔趄。“我準備看看下午有沒有機會成為正式工，這樣就可以賺錢了。” 　　威爾金斯在達摩利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光芒，好吧，其實他也有相同的想法，短期內他已經沒有深入狹淵的想法了。 　　“先把黑曜石賣了，再考慮其他的吧。”話說沒有在人群中發現韋斯的身影，不過威爾金斯倒是能理解，畢竟那個老頭腿腳不便，自他出生起還沒見老頭離開過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