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以來,新裡大酒店在市裡有關部門進行的一次次各種各樣的檢查中,都是乾乾凈凈的,沒有發現任何問題。本來,酒店是人員流動最頻繁的地方,什麼樣的人都有,如果被查出點問題來,也不會被看成多不正常,但長期以來,都沒有查出問題,周圍的人都認為是酒店有人事先給他們通風報信,他們預有準備,所以沒有查出問題來。如果真是這樣,那才是真正的、最大的問題。 這次突擊檢查是張小柱一手指揮的。他集中了30多名警察,還叫上了附近幾個小區的保安,共50來人對新裡市大酒店等幾個附近酒店進行突擊檢查。要求絕對保密。 公安人員一進賓館,就兵分三路,分別去洗浴室、歌舞廳和桑拿室三個重點部位。 兩個警察推門沖擊洗浴室,守在門口的一個男服務員見了大吃一驚,上前問道,“你們是乾什麼的?” 其中一個警察一把將服務員推開,沒好氣地說道,“你難道沒長眼嗎?我們是警察,聽說這裡有情況,來搜查!” 這個服務員從來沒有見過警察來這搜查,心想裡麵那些男女正在洗鴛鴦浴呢,查到可麻煩了,於是他大叫一聲,“警察來了,大家快跑!” 聽到服務員的叫喊,洗浴室裡一片驚叫和混亂,兩個警察迅速沖進去,看到一對對男女,赤裸裸的身體,一絲不掛,一個警察手拿相機,叭叭地拍攝,另一個警察叫那些男女穿上衣服。其他幾處也同樣行動。不到二個小時,就從新裡大酒店抓獲各種違法嫌疑人一百來人,這些人被警察押到了大堂,整個大堂一片喊叫聲,許多人都在嚷嚷,說洪喜全騙他們說是這裡絕對安全,不會有什麼事情。他有很強大的背景,可以搞定所有事情,現在看到了,這些話都是騙人的謊言。 一下子抓到這麼多人,而且有相當一部分人屬於吸毒和聚眾賭博,更為嚴重的是現場還搜出十幾包毒品,這可是嚴重犯罪啊。所以現場的警察感到問題嚴重立即向市局領導作了報告。 市公安局長廖海洋一聽報告,感到事態很嚴重,就立即趕到新裡大酒店大堂。看到這些犯罪嫌疑人,醜態盡出,令人作嘔。陪侍小姐一律是亂發遮臉,涉案男性則撩起上衣蒙在頭臉上,他們主要是怕親人們認出來。 廖海洋顧不得看這些,他直接向張小柱走去,說道,“這家大酒店集黑惡勢力、色情、吸毒、聚眾賭博於一體,真是目無法紀,無法無天!以前也查過多次,怎麼每次都沒有發現問題呢?是不是我們內部有人走漏風聲啊!” 張小柱說:“多年來一直有內鬼向外界泄漏行動秘密,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現在的問題是,這次這些人怎麼沒有告訴洪喜全了呢,這倒有點意思。” 正在廖海洋和張小柱等人聊著事情的時候,洪喜全被警察帶到廖海洋的跟前,廖海洋見洪喜全手戴鐐銬,就叫張小柱給他解開,洪喜全一見此景,就以為張小柱剛才給他戴鐐銬是錯誤的,他有些氣憤,先聲奪人大聲說道,“廖局長,您們這樣大張聲勢地搜查我們的酒樓,搞得客人人人自危,人心慌慌,讓我們怎麼正常營業啊。再說了,你們公安到我們酒店搜查,也應該事先告訴我們一下,我們也好配合您們一道抓捕犯罪份子。” 廖海洋神色平和地說:“洪總,你是市政協委員,您是知道的‘兩會’馬上就要召開了,我們要進行安全檢查的。至於事先給您打招呼這事,這是我們公安內部的工作紀律,如果有人向您事先走露消息,那是違紀的,要受到黨紀政紀處罰的。” 洪喜全聽了後的一臉的不屑,大聲說道,“這些事情在外麵一些大地方都不管,怎麼我們新裡市這個屁大的地方,條條框框這麼多呢?你們也要開放些嘛!” 廖海洋見慣了有些有錢有勢人的毫不講理和虛張聲勢,這些人總是自視特殊,不想受任何約束地乾那些作奸犯科、偷雞摸狗的勾當,他們一旦被抓住還聒不知醜地說著一套套歪理邪說,以顯示自己高明。 這是一種社會現象,廖海洋剛遇到這種人時,心裡十分氣憤,總是義正辭嚴地加以駁斥,經歷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但他經常思考,有些人一旦有錢之後,為什麼往往會選擇放縱自己、違反做人的基本道德和社會良心,直至違反法律呢? 張小柱和李軍樹一起搜查洪喜全的辦公室時,張小柱在李軍樹一轉頭的工夫,將兩個優盤放到自己的鞋子裡。其他物品則都堆放在桌子上,讓人清點造冊,以備檢查。 這次出動的警察僅有300人,現場抓獲賣淫嫖娼、吸毒販毒、聚眾賭博和各種犯罪人員300多人,都被集中到酒店大堂,整個大堂哭哭啼啼和喧鬧之聲震耳欲聾。 這次突擊檢查行動,取得了可喜戰果,但也存在紕漏。根據有關人員反映,洪喜全有一整套的行賄記載資料,這次沒有發現。還有有人曾經看到有人私自攜帶槍支、匕首等兇器出入酒店,不排除其中是酒店內部的人。但檢查時,沒有查獲兇器和攜帶人員。劉力琪聽取了廖海洋、張小柱等人的匯報後,他感到新裡市大酒店的問題不那麼簡單,搞不好會出大事,而這是不能允許的! 他準備做一次微服私訪,以掌握第一手信息。 春節前夕,新裡大酒店特別繁忙,生意非常好。客房的入住率達100%,有些在外地經商做買賣老板,要回家過年,他們早早就預訂了客房,有的提前兩個月就交了房費。還有在春節前,這結婚的人很多,由於新裡大酒店的宴會廳裝修豪華氣魄、飯菜比較高檔,凡是有些經濟實力的家庭都選擇在這裡辦酒席。生意好了,事情多了,人手就顯得很緊張,於是酒店決定臨時招聘一批服務員和中級管理人員。許多人正在了解應聘的條件。 劉力琪身著當地老人服裝,來到酒店大堂,看了看應聘事項。 大堂的沙發上坐一個中年婦女,一身奢華打扮,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朝著四周認真察看,她就是洪喜全的老婆張又蘭。看到酒店生意確實好,她似乎很滿意。大堂的客人也越來越多,很明顯,這些人都是來籌辦和參加結婚宴席的,因為她看到告示牌上寫著十來對男女青年結婚的告示呢,酒店承辦結婚酒席這一項,這一天得掙多少錢啊!酒店的生意這麼好她真的沒想到。於是她心裡暗暗佩服洪喜全的精明強乾和經營有道。 大廳裡有幾個女同學發現了她,大家都是好久沒有見麵了,一見麵後格外的熱情,都紛紛的誇她家的生意做得如何好,如何大,又誇張又蘭怎麼聰明,怎麼有福氣,張又蘭聽了以後,心裡喜滋滋的。 但是這些老同學話風一轉,紛紛向她提出,看在老朋友的麵子上給她們的喜宴費用打個折,優惠優惠。她一聽到這個要求,就連忙說公司有規定,她沒有權利破壞規定。 正當張又蘭忙著說話的時候,突然有人從背後朝她的肩膀重重的打了一拳,剛好打在了她的老傷口上,她感到一陣劇痛。張又蘭轉過身來,正要找那個人算賬,她仔細一看,原來是她中學的同學張月香,她還沒有說話呢,張月香劈裡啪啦就說了一大堆話來了,“屁蘭二,沒想到你發大財了!這麼一大座高樓都是你家的啊?這得值個幾百上千萬吧?” 還沒有等張又蘭回答呢,旁邊有個中年婦女插話說,“你這位姐姐,你剛才說這棟樓值多少錢?幾百上千萬?你還真敢欺負人呢,一下子把人家資產減了一大截,我告訴你吧,這座樓價值至少也在三個億呢!” “三個億,那是多少錢啊?”張月香瞪了個大眼珠子,問那個中年婦女。 那個中年婦女很神氣的說道,“幾百萬的百倍,幾千萬的十倍吧,也就是說有三十座這種高樓。” 其實這個婦女也沒有把賬給人家算清楚,就是張口這麼一說罷了,張月香聽了以後頓時就傻眼了,她轉過問張又蘭,“屁蘭二,這是真的嗎?” “我的姐妹,這算個啥有錢啊?”張又蘭一邊跟張月香說話,一邊就想往外走,因為她聽到張月香叫她小名屁蘭二心裡就很煩,渾身起雞皮疙瘩。 “別走啊,怕我向你借錢啊,放心,我不會向你借錢的。”張月香就大聲嚷嚷著,“中學時候女同學中就屬她最不起眼的,一上課她就放臭屁,大家都煩她,沒想到如今她最有錢,真是沒有天理啊!” 張月香這一大嗓門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大家一聽她是和這棟樓的老板娘說話,就紛紛的圍了過來,想一睹老板娘的風采,其中有些人認識洪喜全,一看到張又蘭這麼老,這怎麼匹配啊?如果說她是洪喜全的老媽倒也挺像的。於是他們就開始議論了,“有沒有搞錯啊?洪總那麼年輕英俊,老婆卻人老珠黃的,這相差也得二三十歲吧,說她是洪總的媽,倒也差不多。” “現在社會都時興老牛吃嫩草,這大媽好本事啊,整個老母豬吃嫩草,真是新鮮啊!” 張又蘭最不願意聽到這種話了,她怕她們說出更難聽的話來,所以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劉力琪看了這個場麵,也禁不住笑了。 酒店裡麵看不出什麼異常來,於是他決定到周圍地方察看。他轉到酒店大樓東北角,看到有一個管道從酒店裡伸出來,出了酒店部分用土蓋著,管道一直通向市棚戶區方向去,他走近看了看,發現裡麵流的是汙水,臭得很。很顯然,這是酒店把汙水直接排到靠近棚戶區的新裡河去了。酒店為什麼不從別的地方,而單單選棚戶區這條路線呢,就是看棚戶區住的都是窮人,老實好欺負,他們不會反抗,不會告狀,經過那裡流入新裡河,也不容易發現。這真是欺人太甚! 劉力琪很氣憤,市環保部門工作作風這麼粗糙,連這樣明顯的問題都沒有發現,這太不像話了! 他因此事,又聯想到江鬆士的城市建設理念了,他太熱衷於搞富人區,而不重視普通市民的急難問題,像棚戶區改造這件大事,拖了好幾年了,不能讓他再拖下去了。 劉力琪轉了一大陣子後,天突然下起了大雨,他左右前後看了看,發現前方五十米處,有一個老頭撐著一把遮陽傘,在那裡修皮鞋、擦皮鞋。他快步向老頭走去,到了跟前對老頭說道,“幫我擦擦鞋。” 那老頭頭也沒抬,說道,“大雨天擦什麼鞋呢?不是白花錢嗎?您想躲雨就隨便坐一會兒吧!反正這雨要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歇住的。” 劉力琪心裡感激這個老頭的善良與心胸開闊,要擱在一般商人那裡,怎麼也會借此機會掙他兩塊錢的。劉力琪坐下後,從兜子裡掏出芙蓉王牌香煙,先給老頭遞了一支過去,老頭伸手接了過去,把煙放在耳朵上夾著說,“你先抽,我乾完這點再說。” 劉力琪聽了這話就拿出火機給自己點上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緩緩將煙吐出,心情也一下子輕鬆下來,於是饒有興趣地與老頭聊起天來了。 老頭邊聊邊乾活,等手上的活乾完了,把那根煙從耳朵取一來瞥了一眼,然後點上,也像劉力琪那樣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朝劉力琪瞧了瞧,說道,“你還是個領導呢,快退休了吧?” 劉力琪被老頭這麼冷不吟叮一問,當時愣了一下,心想,這老頭眼力不錯啊,劉力琪正要回答,那老頭倒先說了,“瞧您還不是一個小官,從外地來度假的?” 劉力琪心想還不能說實話,否則就暴露身份了。 於是他嘿嘿一笑,問道:“您怎麼知道我是當官的?” 老頭說,我這個地方隻有兩類人會進來歇腳,一是社會上的閑雜人員,二就是當官的了。社會閑雜人員來這的主要是打聽吃喝玩樂,找小姐那些爛事;當官的就像您一樣愛問一下社情民意。” “那您怎麼判斷大官小官呢?” “這好區別很,小官一般特征不僅香煙好,而且一身的行頭也好,還想讓人知道他是個官;大官就不一樣了,一般是煙好,講究老牌子的煙,穿戴不講究,而且還極力裝得不是官。” “我也沒有裝啊。” “您裝了,您長期都是這樣裝的,自己就不覺得了。比如您剛才坐那小凳子,上麵明明有泥土,您也看見了,但您一屁股就坐下去了,看似不講究。其實您是講究的,在意我的感受,極力想讓我知道,您跟我一樣都是老百姓。愛裝成老百姓的人,恰恰不是老百姓,愛擺官架子的人,恰恰不是大官。” 劉力琪笑了笑,覺得沒有必要就這個問題討論下去,還是想多了解一些情況,於是他就轉移話題,“還是您老閱歷大,見識多。其實什麼大官、小官都是當差的,都得為老百姓辦事。以您的的手藝,就這修鞋一項,一年怎麼也得掙個十萬八萬的吧?” “前些年有,有時還不止這個數,這兩年沒有了,今年估計五萬都夠嗆。” “為什麼呢?” “為什麼?這得問你們當官的人啊。以前當官的人都愛穿皮鞋,還講究穿名牌,這些年當官的都不愛穿皮鞋了,像你在單位,估計就穿一雙老布鞋吧?當官的都不穿皮鞋了,生意就去了一大半啊。” “有這麼邪乎嘛?聽您口氣好像什麼都受當官影響似的,您看這新裡大酒店不是和往年一樣紅火嗎?” “這您就不懂了吧,這家酒店的老板可厲害了,專做官家的生意,市裡大大小小的會議都在這裡開,市裡的一些當官的在這裡都有股份的,有當官的捧場,生意哪能不好呢!” “哦,現在他們還敢亂來啊” “照乾不誤,就是換個名字了事,以前股東就寫老婆孩子,現在換成了侄女,侄媳婦什麼的,或者乾脆就寫成外人,您查賬根本查不出來什麼名堂來。” 就在這時候老頭的手機一陣叮當亂響,老頭很不滿意地拿起手機,對劉力琪說,“也不知道從哪來的人打電話,天天都讓人包小姐,開房什麼的。” 劉力琪對這類信息不感興趣。 老頭又繼續說,“這家老板可能耐了,有時候手機來短信說,警察半小時到,讓那些開房泡妞的快跑。果然,半個小時,警察真的來了。” 這句話引起了劉力琪的興趣,但他仍裝著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漫不經心地聊著,“這警察不管殺人放火的大案,天天到這裡抓嫖客、小姐有啥意思?” “這您就不懂了吧,抓殺人放火的案子對警察有什麼好處?一分錢撈不著,還累個賊死,抓嫖客小姐就不一樣了,一抓住就罰款,這錢最後都落入他們的腰包裡了。這店挺缺德的,店裡的人看到有錢有頭腦麵的人找小姐,開好房,就給警察通風報信,警察罰到手的錢也分給他們一部分。有時候,店裡的打手拿著男女雙方的錄像帶,到單位找人要錢。有時候還找女人要錢。” “那些男男女女怎麼那傻啊?乾點事還讓店裡的人發現了?” “不是他們傻,而是店裡人壞,每個房間都裝有攝像頭呢!” “這不是成為《水滸傳》裡寫的快活嶺上的黑店了嗎?”劉力琪說到這,笑了笑,又淡淡說道:“不會還有人肉包子吧? “那可說不好,洗衣房的人說,那店裡的被子等臥具經常有帶血的,有些是女人壞,把月經血故意弄到被單、被子上。有的是客人鬥毆留下的血,還有就是店裡的打手,進屋抓人,把客人打傷,留下的血跡,店裡聽說還打死過人。店裡的人弄幾塊被單把人包結實,扔到河裡去了,身上還綁著石頭,直接沉到河底,不知道都是什麼倒黴鬼,死了也白死了,沒人知道,都是些外地人,社會上亂得很,你們這些當官人高高在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哪裡知道啊!” 正在說話期間,背後不遠處傳來吵鬧聲,隻見兩個保安正在追趕一名青年女子,那女子穿著白底藍碎花旗袍,看樣子是要往修鞋店裡跑,跑了一會兒,高跟鞋鞋跟斷了,摔倒在地,一頭撞到了墻根上,頓時額頭上血流如注,昏死過去了,兩個保安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個抓住脖子,一個提著腳,抬著那女子往大酒店方向走去。 劉力琪看到這場景驚呆了,“這是什麼情況啊,怎麼跟舊社會的上海灘一樣啊?” 那老頭一點也不驚訝,“沒見過吧?店裡經常有女子從店裡跑出來,被店裡的人追打,然後這樣抓回去,這些女孩子大多數是店裡的服務員,被老板的貴賓看中了,要她陪客人上床,她們一般是外地來打工的,不是小姐,不願意做那種事就跑出來了,結果就是這樣了。” 劉力琪看到這,聽到這,再也忍不下去了,一行渾濁的痛苦的淚水從他微閉的雙眼中流了下來。他很自責,這麼嚴重的事情,持續這麼多年了,現在他才發現,他深感愧疚!臉部表情也很痛苦。 那老頭一看,有些驚慌。 “您怎麼了?什麼老毛病犯了?” 劉力琪說道,“沒事,隻是心痛,一會兒就好了”。 就在他們倆聊的正熱鬧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劉力琪想回去,就起身來,向前走,他習慣性地向周圍掃一眼,發現他的司機王明軍站在不遠的地方,一身牛仔打扮,抽著煙,悠閑的樣子。 劉力琪心裡一愣,這小子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