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電筒馬上就要沒電了,柳斜於是改走了沒有房屋擠在一起的小路,這樣他可以借著月色回家。 柳斜慢悠悠地踩著月光走在土路上,夜風吹得榆樹沙沙作響,他豎起耳朵聽著,心情十分愉悅。 忽然卻有一種不和諧的聲音從前方的一片黑暗中傳來。 那聲音悉悉索索,夾雜著動物般的喘息,透露出一股急迫的意味。柳斜走近打開手電筒一照,隻見大榆樹下兩個疊在一起的人影,正互相脫著衣服。柳斜這麼一照,兩人頓時嚇得大叫了一聲,同時驚惶地回頭。 柳斜認出了他們。 兩人都是和他差不多的年紀,男的叫張富,是他鄰居的鄰居的鄰居,長得人高馬大,嗓門更是像打雷,他經常能見到,但是交流並不多。 女的叫陳緋花,是榆村裡為數不多的三層小樓人家的女兒,長得很漂亮,是很多少年談論的對象,柳斜便也聽說了她的芳名,並且產生了一些好奇。但這種好奇,在柳斜看見她驚恐麵容的一瞬間立刻就消失的一乾二凈了。 榆村裡的人們受教育程度低,娛樂設施匱乏,生活的樂趣也不多,最容易得到的就是身體上的原始快樂,每個夜晚,隻要人們還有餘力,必定會從房間裡傳出喘息聲,無數喘息組合在一起,形成一曲特殊的交響樂。 即使如此,人們也並非沒有廉恥之心。他們隻是用這歡愉來緩解生活的苦澀。大多數人隻和伴侶一起,並且事前一定會把房門緊閉,拉上破布裁成的窗簾,然後才坦誠相見,攜手去領略天國。 他們把能做的準備都做了,隻留下了不能被房子關住的喘息。 柳斜手裡微弱的燈光一動不動地照著兩人,陳緋花慌忙地抄起衣服遮掩胸前,而張富發現“捉奸”之人是柳斜之後立刻由驚轉怒了。 “柳斜,你乾什麼!” 張富的語氣十分滑稽,雖然滿含怒氣,但為了不驚動其他人,又極力壓低聲音,聽起來就像鴨子叫。 “你們…不冷嗎?” 柳斜蹦出這樣一句無厘頭的話來,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 最奇怪之處就在於“你乾什麼?”這樣的話今天晚上被問了兩次了。 “趕緊給我滾蛋!” 張富嘎嘎嘎地驅趕著柳斜,話音一落,那束微弱的燈光便乖乖掉了個頭離開了。 看到柳斜走後,兩人狂跳的心才稍微緩和了一些。 張富仍然罵罵咧咧的,而陳緋花則滿臉羞紅,遮在胸前的手一直沒有放下去。做這種事的時被撞見,任誰都會覺得尷尬,何況她還是第一次。 “緋花,沒事兒了,咱們繼續吧,那個不長眼的已經走了。” 張富心理素質強大,片刻功夫便把那種尷尬拋之腦後。畢竟與尷尬相比,更重要的是趕緊把眼前這朵花給采了,兩人都已經脫得隻剩內褲了,就差最後一步! 但陳緋花還是死死捂著胸口,不願意再給任何人看見。 在此之前,她的大腦被情欲之火灼燒著,使她全身發燙,不顧一切地想要得到釋放,柳斜的突然出現就像一盆冷水淋頭,火焰瞬間熄滅,隻留下一縷煙。陳緋花恢復了理智,她發現周圍是如此的荒涼,而她剛剛竟然想在這樣荒涼的地方,把自己的貞潔隨便交給在一起還不滿三個月的男友。 她回想起柳斜的那雙眼睛,清澈透亮,仿佛在黑夜中發著微光,看著他們的時候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好像隻是看見兩隻螞蟻打架。他的平靜愈發讓陳緋花感到羞恥。 一陣夜風吹過,雞皮疙瘩不受控製的爬上了陳緋花光滑的皮膚。沒有了火的炙烤,在這荒涼之地確實有些冷了。 “張富,你下來,我不想了,剛剛我們都太沖動了,現在還小…” “緋花,你怎麼了,是不是剛才柳斜嚇到你了,別怕,他不敢說出去的,你要是不放心,明天我去把他揍一頓!” 張富知道這是陳緋花的借口,在這裡很多十七八歲的同齡人可都已經結婚生孩子了。 “我不想說了,你起開,我要回去,明天再來找我吧。” 陳緋花無視了張富哀求的目光,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開始穿褲子,期間隻得任由上半身裸露。 張富半跪在地上,仰望著她在月光下像雪一樣潔白的肌膚,這將是他最後一次看見它們。 “我先回去了,你…注意安全。” 陳緋花丟下一句像是關心的話後,頭也不回地走了。與柳斜離開的方向正好相反。 那片荒涼之地隻剩下張富。 本來他應該在這裡留下一段寶貴的回憶,但現在隻有他一人光溜溜地吹著涼風。一想到這,張富對柳斜便愈發憎恨起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他付出了整整三個月的努力才把陳緋花追到手,之後兩個月裡,又搜腸刮肚地對她說了這輩子能想到的所有甜言蜜語,終於得到了今天這個機會。可是全都被柳斜攪黃了,而他卻還像個沒事人一樣慢悠悠地走掉! 張富狠狠踢了一腳身旁的大榆樹,就像踢在柳斜身上一樣,心情頓時好了不少,他兩手插著褲兜,踏著月色回家。樹葉在他身後緩緩飄落。 柳斜走到家門口時已經是淩晨一點。 他推開吱呀作響的舊門,並不開燈,憑著記憶摸索到床的位置,直直地躺了上去。 他把剛得來的新書放在枕邊,心滿意足地入睡。雖然很想翻看一下,但時間很晚了,明天他還有工作。剛剛那件事帶給他的驚訝在路上就已經消解了,人和人之間也無非就是那麼些事,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反反復復的上演。上帝之所以不再關注人間,也許正是因為看膩了這些吧。 他絞盡腦汁地創造這部名為人間的作品,寫完之後才發現情節如此爛俗、毫無新意,但畢竟是付出了許多心血,一把火燒掉也舍不得,於是把它藏在書架裡不聞不問。 殘月西移,朝陽東升。 光明造訪城裡富人們的別墅豪宅,也造訪榆村窮人們的小平房。一縷陽光從爬滿鐵銹的紗窗溜進房間,越過灶臺落到地上,又從地上爬上了床,跨過呈大字形仰躺的少年,最後映照在斑駁的墻上。 柳斜感覺越來越溫暖,便從夢中醒了過來。 鄰居家的公雞剛好開始打鳴。 榆村新的一天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