翦除欒書、中行偃,一舉除掉最強的郤氏、欒氏、中行氏三家? 在這一瞬間,晉侯州蒲怦然心動。 欒書和中行偃的性命都取決於國君一念之間,二人不由自主地盯住晉侯州蒲。州蒲微妙的表情變化,自然也被欒書和中行偃看得清清楚楚。 “吾命休矣?”中行偃捕捉到了國君微妙的表情變化,以為自己死定了,居然撲啦啦尿了一身,一陣騷臭襲來,為卿的尊嚴蕩然無存。 但轉瞬間,晉侯州蒲就穩住了心思。 不行,不能殺。 他本來隻想除掉跋扈的郤氏,郤氏既滅,有欒氏鎮場子,其殘黨攪不起風浪,政局很快會歸於平穩。 在朝堂上殺掉欒書和中行偃二人,不等於就滅了欒氏和中行氏,兩家勢力如果聯合起來垂死掙紮,可以依靠誰? 士氏?他們與欒氏是姻親,而且士燮在鄢陵之戰前就說什麼“國外的禍患沒有了,國內的禍患就會起來”之類的屁話,肯定要當縮頭烏龜,坐視晉國大亂從中漁利! 智氏?根本和中行氏是一家。韓氏和那乳臭未乾的趙武?這兩家虛弱得很,什麼都做不成。 而且最強的三家都被滅了,剩下的眾卿還會相信國君嗎?萬一一起造反了呢?到時候孫周可真的要回晉國繼位了! “不,不行,不可,不能殺,快放了他們。”州蒲連連擺手。 “國君!”長魚矯勸道:“事已至此,假如不殺掉這兩個人,憂患必然會降臨到國君身上!” “寡人說了不可!”晉侯州蒲厲聲製止,“今天的殺戮已經夠重了,寡人不忍心再有更多人死去!立刻釋放正卿和上軍佐!” 胥童咬著牙,雙手顫抖著,放開了欒書。長魚矯張了張嘴,終於用力嘆了口氣,也放開了中行偃。 州蒲對欒書和中行偃說:“寡人隻想討伐郤氏,郤氏已經伏罪,還請二位不要把劫持的事作為恥辱,還是各復其位吧!”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欒書甚至不知道該作何反應。聽了國君這句話,連忙與中行偃一起下拜行禮,回答說:“國君討伐有罪的人,而赦免下臣一死,這是君王的恩惠。我們兩個人即使死了,哪裡敢忘記君王的恩德?” 接著二卿一路小跑地離開了,甚至來不及嗬斥膽大妄為的胥童、長魚矯和夷羊五,也沒有多看三郤的屍體一眼。 望著他們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遠處,晉侯州蒲回過神來,指著胥童說:“你,從現在開始,就是晉國的卿了!” 終於!胥童喜出望外,沉寂已久的胥氏就要在我胥童手裡復興了!他高興得五體投地,拜謝君恩,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晉侯又看著長魚矯和夷羊五二人。 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長魚矯突然對晉侯州蒲行了跪拜扣首的大禮,說道:“我聽說,禍亂發生在內叫做宄,發生在外叫做奸,製止內亂要用德教,消除外亂要用刑罰。如今掌握國政而發生內亂,不能說是有德。” 州蒲皺起眉頭,想要嗬斥長魚矯。 但長魚矯一口氣說了下去:“臣下逼迫國君而不加討伐,不能稱之為刑罰。德教和刑罰都沒有建立,內亂外亂就會一起發生,小臣脆弱,不能再這樣耽誤下去了。今後小臣不能再侍候國君,請國君保重!” 言畢,長魚矯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這……”晉侯州蒲伸出手去,想要把長魚矯喚回來,但他也知道,長魚矯這是覺得必然會有禍事降臨,應該是要逃亡去了。 州蒲頓時覺得索然無味,連如何賞賜夷羊五和清沸魋都懶得說,轉身向寢宮走去。 胥童和夷羊五則麵麵相覷。三個人中,長魚矯主意最多,也最勇猛,他這一走,剩下兩人有點不知所措起來。 是不是應該跟著長魚矯一起逃亡? 但逃了,不久白忙一場了嗎?卿位和賞賜也要一並丟掉…… 貪欲壓倒了理智,他們終究沒有跟著長魚矯一起逃走。 事實證明,長魚矯是正確的。 可憐的州蒲,在囹圄中才醒悟自己的愚蠢。 放走欒書與中行偃之後,晉侯州蒲居然天真地以為,他們兩個真的會各安其位。於是將郤氏的封地一並收歸公室,並準備全部封賞給胥童和夷羊五。 接著君臣幾個就像無事發生過一樣,在勝利的幻覺之中忘乎所以,甚至連朝政都不太關心,而是徜徉在如雲的美女和酒池肉林之中。放縱過後,由四處田獵,去尋找刺激。 不到一個月,就在晉侯州蒲出遊太行山腳下的匠麗氏之地時,蓄謀已久的欒書和中行偃提前探得消息,帶兵埋伏在其必經之路上,將晉侯與胥童、夷羊五、清沸魋等人一並抓捕! 州蒲被欒書的家臣程滑像捆綁一隻肥彘一樣牢牢地綁了起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欒書此時還沒有準備好弒君,而是準備先將晉侯關進新絳的囹圄之中。 至於剩下的幾個小人…… “胥童,汝這豎子,胥氏早已沉淪,你仗著國君的寵信,就以為能夠是胥氏復起?” 麵對欒書輕蔑的指斥,胥童尚且心存僥幸,說道:“趙氏亦能復起,胥氏為何不能,當初……” “哈哈哈哈哈哈!” 欒書大笑著,手持胥童劫持自己時所用的那把短戈,指著胥童說道:“趙氏有韓厥庇佑,而且韓趙二人皆待人寬厚,與同僚關係融洽,你又是什麼東西?這樣吧,你既然親手殺過卿族,聽說國君也命你為卿,那如今便作為一位卿,去死吧!” 站在旁邊的程滑聞言,立刻從欒書手中,一手接過短戈,獰笑著走向胥童。 “欒書!豎子!你先害趙氏,再害郤氏,如今還想要弒君!欒氏會遭報應的,欒氏一定會……” 看著程滑手持短戈走過來,胥童破口大罵,但還沒來得及罵完,程滑手氣戈落,乾脆利落地刺穿了他的咽喉。 胥童睜圓了雙眼,拚命捂住自己的喉嚨,想要繼續叱罵,卻因為血湧入了氣管,隻能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那復興胥氏一族的希望,也隨他的生命一起消失了。 欒書則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隻是冷冷地說:“胥童故意引導國君作亂,是為首惡,必除之!” 接著他對中行偃說道:“上軍佐,我等是該與眾卿商議一下,如何處理國君了。對了,不知那身在洛邑的公孫周,現在境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