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突所在的伍，在戰鬥中位於第二排，有一人被楚軍的箭射中脖頸，死在了戰場上，還有一人在搏鬥中受了傷，其餘人等倒是全須全尾地回營了。 　　那個戰死的同袍，名字、住址、家中情況，霍突作為伍長都要如實上報，以便國君發下撫恤。 　　“其子可以入公學為公室之士，如果將來表現好也許能到某個縣為吏，甚至被國君留用。”霍突對良夫說。 　　良夫在追逐之中沖在最前麵，比第一排的同袍都靠前，殺掉了兩個楚軍，還俘虜了一個。 　　“旅帥說俺立了功，殺兩個楚軍就給兩個奴婢，應該不是騙人的吧？嘿嘿。”良夫說。 　　“有功必賞，這是寫在軍法裡的，怎麼會有錯。但奴婢隻給你用一年。”霍突說。 　　什中其他人的表現就沒這麼好了，有個別殺掉或俘虜了一個楚軍，大部分一無所獲。但是根據軍法，此戰獲勝，即使個人沒有殺敵，也能分到一些賞賜。所以大家還是喜氣洋洋的。尤其是那個醜，勉強跟著打了勝仗，此時卻比立了功的良夫還要欣喜。 　　“伍長，小人雖然沒立功，但保住了一條命，也值得高興！”醜這樣說著，見霍突臉色不好看，趕緊躲到一邊去了。 　　繳獲的兵器要統一保存，抓獲的俘虜全部妥善看管起來，士卒傷亡和立功情況的統計全都要逐級上交。夥營忙著殺牛造飯，準備好好犒勞士卒們。士卒飲著國君賞賜的酒，邊休息邊等著吃飯，像霍突這樣的基層軍吏還有得忙。 　　中軍大帳中，燈火通明。眾將佐輪番向晉周敬酒，稱贊公行此戰打得極好，公子楊乾也鎮定自若，頗有大將風度。 　　晉周則謙虛地說道，楊乾隻是一孺子何談將才，此戰獲勝有賴晉軍長久以來的威名，使公行士卒信心百倍。將來如果想要與楚軍決戰，還要依賴各族的強兵，隻靠公行還遠遠不夠。 　　於是話題自然而然轉到如何徹底擊敗楚軍上來。 　　眾將佐的意見大概分為兩派。一派認為，連敗兩陣之後，楚軍的膽氣已喪，已經失去了與晉軍為敵的勇氣，隻要作出一定的姿態給楚軍壓力，楚軍可能會不戰自退。 　　另一派則認為，應該乘勝追擊，徹底打敗楚軍！ 　　不用說，鼓吹乘勝追擊的除了欒黶還能有誰。欒黶聲稱，公行能戰勝楚軍，主要是因為之前自己致師擊敗子卒，使楚軍失去了信心，無心作戰。如果晉軍能夠盡起十多萬戰兵向楚軍進攻，完全能夠取得鄢陵之戰一般的大勝。 　　士匄卻提醒道，鄢陵之戰晉軍並沒有大勝，而是與楚軍鏖戰一天不分勝負。隻是由於楚王被魏錡射瞎了一隻眼睛，子反又醉酒，無法指揮作戰，楚軍才連夜撤退。實際上楚軍的損失並不大，與晉軍損失相當。 　　不太愛說話的中行偃也表態，同意士匄的說法。 　　“老夫以為，上軍佐所言有理。”韓厥也同意士匄的看法，認為不應該急於求戰，而是逼退楚軍為上，“楚軍實力尚在，兵力也與我軍相當。如果急於求戰的話，勝負並未可知。我軍這次的目標是收復彭城，如果與楚軍大戰，即使戰勝，士卒也會疲憊，不一定能繼續作戰。萬一拖到春耕時節，會影響明年的收成。” 　　“嗬，元戎怎麼不說，如果我軍戰勝楚軍，彭城叛臣失去外援，可能會獻城投降呢？”欒黶不屑一顧。 　　“老夫以為，楚軍此次出兵，隻是令尹為帥，勇將養由基、潘黨等也沒有跟隨，明顯戰意不足，如果能夠減小傷亡就逼退楚軍的話，為什麼不能這樣做呢？” 　　晉周安坐在榻上，一言不發，看著眾將佐表演。 　　這大概就是嘴上公忠體國，實則假公濟私吧！晉周暗想。他已經看出來了，除了欒黶這個缺心眼的一心想打一場決戰，其他卿族都不太想真的與楚軍拚命。 　　鄢陵之戰中，欒氏被郤氏搶了風頭，如今郤氏既滅，欒氏又剛剛改換家主，如果能在戰場上有所表現，可以鞏固家族地位，避免失去正卿之位後家族迅速衰落。欒黶雖然表現得魯莽，實際上心中應該也有一番算計。 　　晉周猜想，其他各族肯定也在盤算著怎樣應付好對楚戰事，同時又能保存本族的實力。如果大軍決戰，楚軍背靠彭城，不一定好打，即使戰勝了，萬一誰家的族兵損失過大，豈不是得不償失？眼下新君繼位，壓製卿族、重用公族的傾向已經很明顯了，找書苑 www．zｈaoshuyuan.com 各族都不是傻子，不這麼算計才怪呢。 　　爭論還在繼續，不論是想打的還是不想打的，都在滿嘴說著國家利益、晉國霸業，沒有一個不是一心為國的忠臣。 　　有些地位不高的大夫好像有話要說，但晉周決定不給他這個機會。於是晉周抬起手說：“罷了，眾將佐的擔憂，寡人已經明白了。但是楚軍就在數裡之外，吾等在這裡爭論，難道就能爭退楚軍嗎？” 　　韓厥連忙行禮：“願聽國君教誨。” 　　晉周笑笑：“元戎剛才說了，楚軍戰意似乎不足，寡人也深以為然。其實，寡人有一計，或可嚇退楚軍。” 　　“老夫願聞其詳。” 　　“今日一戰，公行俘獲楚軍上百，如今盡在中軍關押。寡人以為，不如明日下令三軍，厲兵秣馬，準備決戰；再讓楚軍俘虜看到我軍的動作，讓他們知道我軍準備全軍出擊。之後，找個借口把他們放掉，彼輩沒有地方可去，必然會逃回楚營，將我軍的情況告知楚軍。如果那子重真的戰意不足，必然會選擇撤軍；如果子重勇氣過人，決定與我軍對壘，我軍也已經做好準備，到時候戰場之上，我相信三軍將士不會令寡人失望。眾將佐以為如何？” 　　短暫的沉默之後，韓厥、欒黶及其他將佐紛紛表示同意。提出楚軍戰意不足的，不能不同意，否則就是認為，楚軍即使得知晉軍準備決戰也不會撤，等於是在打自己的臉。想決戰的，如果不同意，也相當於推翻了自己的立論：楚軍要留下來保衛彭城。 　　於是晉周一錘定音：“此事已決，請正卿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