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視著一片狼藉的楚軍大營，箕牧與萊犁想起國君對他們的贊揚。 　　“這次逼退楚軍，公行武卒之功當居第一！” 　　萊犁當時還不還意思地推辭，說自己隻是在戰陣中指揮，沒能親自駕戰車沖跨敵陣，不覺得立了功。 　　國君卻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寡人以為，善戰者無赫赫之功。茍能製侵陵，又豈在多殺傷呢？” 　　箕牧畢竟更有文化一些，聽了這句立馬下拜，稱贊國君之仁舉世罕見，堪比堯舜禹湯；國君之謀也一樣出色，楚軍的動向盡在國君掌握中。 　　國君也是人，怎麼會不愛聽屬下拍馬屁呢。晉周哈哈大笑，說道：“寡人以為，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方可稱善之善者也！” 　　好家夥，抄起來沒完了。 　　在晉周的堅持下，檢視楚軍大營的工作也交給了武卒營，楚軍倉促撤退，難免會留下一些財物、武器、甲胄之類的，就便宜了檢查大營的士卒。同時，這項工作其實也有一定危險，楚軍大營離彭城很近，一不小心就可能進入城頭箭矢的射程之中，造成傷亡。 　　如今魚石正與他的四個可憐巴巴的小夥伴站在城頭，望著不遠處的晉軍。城頭的叛軍不知如何應對，有些人正想拉開弓弩，卻被魚石勸阻住了。 　　“不要招惹大國將士了！如今彭城的情況，就好比數罟中的魚鱉一樣。數罟的網眼細密，無論如何是逃不出去了。魚鱉應該做的是想清楚退路，如果不停地掙紮，大概會死得更快！” 　　所以武卒營沒有遇到什麼抵抗。 　　霍突得到箕牧的命令，將一支磕掉了箭鏃、包裹著絲帛的箭矢射上城頭，這是一封信，信上約叛臣魚石在某日出城會見，落款則是宋國右師華元。 　　“兄長，此去，會不會遭遇不測？那楚將子卒殺了戴族的老佐，華元也早就想消滅我桓族，這該如何是好啊！”魚府抓著魚石的胳膊。 　　“不要慌張，容我考慮。”魚石抓著帛信，低著頭走下城頭去了。 　　與此同時，華元也終於得到了麵見晉國國君及眾卿的機會。 　　戰事展開以來，除了會盟時與晉國君臣糾纏了一番，華元和他的宋軍根本沒有得到什麼表現的機會。這也不能怪晉周，歷來晉國的盟國都是來湊人頭壯聲勢的，晉人很少讓小國的盟軍去承擔重要任務。 　　這一點與楚國就有所不同了，城濮之戰時，晉國沒有讓號稱一起參戰的齊國和秦國軍隊加入，而楚國讓陳國蔡國的軍隊與楚國右軍混編，鄭國許國的軍隊與楚國左軍混編。 　　結果在戰鬥中這四個小國的軍隊戰鬥力有限，反而成了拖累，楚國左右兩軍被晉軍徹底擊敗，楚國中軍隻好撤退。可能晉國當時就已經認識到，盟軍靠不住。 　　所以直到楚軍撤退，華元才得以與晉國君臣見麵。 　　這次會麵的主題，是商討如何解決彭城問題。楚軍已經撤退，彭城隻剩下孤城一座，如果硬攻的話，攻下來是沒問題的，就是不知道損失會有多大。晉軍上下尚且不肯與楚軍決戰，讓他們攻城就更不可能了。 　　華元對此心知肚明，所以來晉軍大營之前特地提醒華喜，不要與晉軍上下起爭執。 　　“哼，實在不行，我等率宋軍攻城，那桓族叛臣根本不是我等的對手！”華喜氣呼呼地說。 　　“糊塗。彭城是宋國富庶之地，已經被戰事禍害了大半年，你想徹底毀掉彭城嗎？就為了泄一時之忿？”華元訓斥道。華喜聞言隻得住嘴。 　　來到晉營之後，情況果然與華元預料得不差，晉國國君一言不發，元戎韓厥和各將佐則先是對華元表功，說晉軍是如何與楚軍鬥智鬥勇，最終逼退了楚軍。 　　“我等茍製侵陵，不求多殺矣。”韓厥剛剛從晉周那學到這句，立刻現學現賣，教給了華元。 　　華元不能不稱贊大國軍隊足智多謀，為宋國解決一個大難題。 　　“外臣敢問，大國準備如何處置彭城？” 　　“冬日出兵，氣候寒冷，士卒疲憊、多有凍傷，如果強攻，恐怕傷亡太過；而且城破之後，士卒難免要發泄心中的怒火，可能對彭城也不太好。老夫覺得，還是勸降為上。” 　　華元沉吟了一會，說道：“元戎所言甚是。叛臣魚石等人，心懷不軌，投靠楚國，如今若讓其回歸宋國，外臣估計，彼輩必然會害怕受到懲處，不肯答應啊。” 　　“正是。右師之前給叛臣勸降的親筆信帛，老夫已經派人射上城頭，但魚石沒有答應出城見麵的事情，而是提出了條件。” 　　“什麼條件？”華喜脫口而出。找書苑 www.zhaｏshuｙuａn.com 　　韓厥掃了華喜一眼，回答道：“魚石提出，隻肯降晉，不肯降宋。” 　　“這……”華元一時沒有想好如何應對，華喜的臉卻已經氣紅了。 　　“倘若大國得到彭城，又將如何處置？”華元終究是經驗豐富，覺得晉國不像是要占據彭城的樣子，而是想要討價還價。 　　“右師，老夫以為，魚石等叛臣不願歸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韓厥暗示，宋國國內的鬥爭晉國上下並不是不知道，“彼輩投降晉國之後，寡君自然會保證彼輩的安全，解其後顧之憂。不然彼輩固守彭城，事情就不好辦了。” 　　“然也。”華元表示同意，“但大國向來講信用，從前文公得到周天子賞賜的原城，但原城人不願意歸屬晉國，文公與臣下約定，攻打原城，但隻帶十天的糧食，十天一到不論是否攻下，也要撤軍。十天之後，沒有攻下原，文公便下令收兵回晉國。下臣勸諫說原國的糧食已經吃完了，兵力也用盡，馬上就能攻下，文公卻說，為了得到原國而失去信用，辦不到。於是下令撤兵回晉國去了。原城尚且如此，何況是彭城呢？” 　　韓厥聽了不動聲色，隻是行禮，表示對先君文公的尊重。 　　華元繼續說道：“彭城是宋國重地，宋國向來依附晉國，彭城在宋國手中就好比在晉國手中。為了犒勞大國大動兵戈的損失，宋國願意將彭城明年賦稅之半交予大國！” 　　晉周與韓厥對視一眼，這華元還挺懂事的，沒等晉國這邊開口就主動開價了。 　　於是韓厥對華元說道：“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