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之內。 魚石枯坐在榻上,向為人、鱗朱、向帶、魚府四人匆匆走進廳堂,亂七八糟地跪坐在一起。 “兄長。”魚府說話了,“事情怎麼樣了?剛才城外似乎有使者進來?” “談妥了。”魚石說。 其餘四人臉上都露出些輕鬆的神色。但隨著魚府發問,四人再次緊張起來。 “什麼條件?我等是否要前去晉國?” 魚石深呼一口氣,說道:“然。華元派人來接洽,說晉國國君答應我等降晉不降宋,我等將跟隨晉軍前往晉國。晉國會把彭城重新交還宋國,條件是,彭城一年市稅的一半之數,以及晉軍連同民夫二十多萬人三個月的糧食,要一次性付清!” “這麼多?” “本來晉人想要一整年的市稅,這是右師與晉人討價還價的結果。宋國這次損失也不小啊。嗬嗬。罷了,二三子不必考慮這些,我等已經不是宋臣,而是晉國俘虜了。”魚石搖搖頭,滿臉苦笑。 “兄長放寬心,也許那晉侯會重用我等桓族。晉乃霸國,威勢不是宋國能比的,不比困守彭城強得多了?”魚府出言安慰,但是一點用沒有,魚石臉上的表情更加苦澀了。 “荒唐。魚府,你沒有聽說過車轅之役嗎?” “車轅之役?可是晉國郤氏被族滅之事?” “然。我聽說,郤氏全族被滅,封地五個縣全部被剝奪,充入公室。郤氏在新絳的府邸,也被晉侯征用。郤氏大宗一個不留,孽庶子弟僥幸逃過大禍的,隻好躬耕於田畝之間,勉強過活,永無翻身之日了。剛到彭城之時我就說過,恐怕用不了多久,我等將降為皂隸。事到如今,此言眼看就要成真了!” 魚府何嘗不知道,自己隻是在強顏歡笑安慰兄長呢。聽聞兄長說出肺腑之言,不禁悲從中來,眼眶一酸差點淌下淚來。 “兄長!君不見趙氏族滅仍能復起,吾等也許也能等到這一天!” 其餘三人看氣氛已經渲染到了這個地步,也抓起袖子擦起眼睛,仿佛他們明天要去的不是晉國,而是陰曹地府。 “好了!”魚石下令道,“使者已經把計算好的財物明細帶了過來,晉人真是貪婪,不論是金銀玉帛,還是兵器甲胄、細軟珍玩,全都要搜刮個遍!隻有那十四歲的晉侯,把自己的那一份全都換成了銅鐵皮革。如今,我等必須把這件事情辦好,讓晉侯覺得我等還有些用場,看看能否得到晉侯或某個卿族的注意,好歹有個出路。” 魚石第一個站起身,直奔彭城府庫而去。魚府和其餘三人緊跟在身後,咬著牙下定決定,即使把彭城翻個底朝天,也要讓晉人滿意!至於彭城該如何交到華元手裡,哪還管得了那麼多呢! 湊足相當於彭城半年賦稅的財物,整整用了三天時間。連綿的牛車馬車開出彭城,沉甸甸的財貨壓得車軸吱呀作響。宋公子成和華元看在眼中,痛在心裡。宋公畢竟年輕,氣得跳腳,對華元大發雷霆,說晉國與楚國根本就沒區別,完全是貪得無厭!另外三座被楚鄭聯軍攻占過的城池已經殘破,如今彭城也要完蛋了! 華元見狀,好勸歹勸,把自家國君勸回了大營,特別叮囑華喜,盡快把國君送回國都睢陽去,這裡的事情由他來處置。接著最後一次來到晉軍營中,感謝晉國出力幫忙解決禍患。 華元拜見晉周的時候,五名桓族叛臣也在帳中與晉侯及眾卿見麵。他們看見華元,簡單地行禮之後一言不發,就像不認識一樣。 華元向晉周行禮,詢問將會如何處置這五人。 “大概會將他們關押在晉國某個地方。右師可有話說?”晉周問道。 華元再拜:“魚石等五人既然已經投降晉國,外臣本不應該多說什麼。但是外臣與他們共事多年,對其非常熟悉,既然大國國君發問,外臣不得不說明一番。當初,司馬蕩澤為了提高桓族的權勢,悍然出兵殺害太子公子肥,想要控製宋國國政,並殺掉外臣。外臣本想逃到晉國,但魚石中途把外臣勸返,最後外臣殺掉了蕩澤,穩定了宋國局勢。但魚石等人不僅不反思族人的罪過,反而認為自己有功,對外臣不滿,叛逃到楚國,引起了這麼大的禍亂,導致大國不得不破費。外臣以為,這幾名叛臣,善於偽裝,表麵上為國事著想,其實隻看重私家的利益,到哪裡都會引起禍患,所以希望國君能夠明察之!” 魚石跪坐在旁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聽了華元這一番話,咬緊牙關,想要拔劍刺之。可惜自己實際上已經是俘虜,身邊也沒有佩劍,所以不得不忍了下來,隻盼望年輕的晉侯不要被這老頭給迷惑,別當場下令把自己給殺了! 晉周卻沒什麼反應,隻是笑一下,說:“右師費心了,寡人不會大意,定會妥善處理。” 華元知趣地不再多嘴,又與晉國君臣盤桓了幾句,就告辭而去,準備帶領宋軍重新進入彭城。華元隻想盡快恢復這座城市的繁榮,這也許是自己這輩子最後一件大事了。 留在營帳中的魚石等人,在晉侯及眾卿的注視下,渾身不自在,想要告退,卻不知道應該退去哪裡,隻好強忍尷尬,臉上賠笑。 “二三子以為如何?”是晉侯在發問。 “臣,小人……外臣”魚石想為自己辯解幾句,還沒想好該怎麼稱呼自己就被打斷了。 “老夫以為,宋國右師所言甚是。此五名叛臣,應囚於壺丘,派人看管妥當。” “哦?寡人本來也這麼想。但是這五人湊在一起,會不會再次生出禍患來?” “這……” “不如這樣,五人都是桓族後裔,是宋國公室貴胄之後,本著存亡繼絕的原則,將其當成囚犯來對待,似乎不合於禮。也不能任由其湊在一起,再生禍患,不如分開來看管,分別派到曲沃、冀、駒、苦、步五個縣去,令其為縣吏,這就叫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其子弟若能遵從寡人的教誨,洗心革麵、重新做人,就可以為公室之士,不然的話,降為皂隸,也是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