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烏雲壓頂,如墨的夜空中看不見一點星辰,門口一盞忽明忽暗的黃色燈泡,是這鄉村漆黑夜晚唯一的光源。 鄧剛拿著定位器像拿著一塊燙手的山芋,他慌了神。 “爸,咱們怎麼辦?” “嗬,你問我?”父親冷笑一聲,雙手插兜,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鄧剛驚訝得瞪大了眼睛,一時語塞。 父親語重心長地說:“你和白朔說的話,你媽都聽到了,你說你想跟著周姐乾,對嗎?” 他低眉垂眼地點了點頭,不敢直視父親。 父親似笑非笑,他拍拍兒子的肩膀。 “善良和勤奮不是窮人翻身的出路,才能和機遇才是,你比爸爸早了30年明白這個道理。” “您支持我嗎?”鄧剛小心翼翼地問。 “你媽堅決反對,她還是想讓你練體育或者考大學,但我很開明。”父親說,“雖然這可能讓我失去一個兒子,但也可能是我們全家翻身的機會。” 父親看著鄧剛,鄧剛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期望,但更多是絕望,“向我證明你的才能。如果明天早上摩托車還在這兒,沒有被搶走,我會搞定你媽,周姐也會很快聯係你。” 說完,父親便轉身進了屋。 …… 鄧剛望著父親佝僂的背影,生活沉重的壓力深刻地改變了他。 父親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越是努力,生活卻越是倒退。 他所堅持的正直和善良從未向他支付任何報酬,他賺取的每一分錢都靠著出賣體力和靈魂。 而當生存受到威脅時,那些堅定的信仰竟如此不堪一擊,現在,他筋疲力盡了。 鄧剛為父親感到傷心,他內心深處甚至希望父親狠狠罵他一頓——像小時候一樣——然而沒有,父親的態度摧毀了他堅持正道最後的信心。 …… 想那麼多也沒用!還是想想怎麼對付那幫混蛋吧,現在全靠我自己了。 怎麼辦?鄧剛在大門前踱步。 我把自己家和白朔家的地址全都暴露了,現在即使把車藏起來,也是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他們肯定會在這兩處蹲點的,所以我必須讓他們死了這條心。 他們害怕周姐,向周姐告狀是有效的辦法,但是我根本聯係不到她,況且這樣也太無能了…… 用拳頭解決問題?我一個也打不過四個啊…… 鄧剛想不出辦法,他坐在鐵柵欄門外,人生第一次想來支香煙。 …… 夜越來越深,現在所有的燈都熄滅了,伸手不見五指,萬籟俱寂,他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咚咚咚咚……仿佛森哥帶著三個正在接近的腳步聲。 麵對這幫法外狂徒,等待鄧剛的事一場真正的弱肉強食的決鬥,不似籃球場上有規則和裁判,在這裡,雙方將用最野蠻的方法決出誰是吃人者,而誰被吃掉。 在這個人吃人的世界,有三種吃人者。一種人為了躋身社會食物鏈頂端,而視他人如草芥;第二種人狂妄地欺淩弱勢者,卻在強者麵前為人魚肉,最後一種人則是在瀕臨餓死時,采取了最絕望的自救方式。 森哥屬於第二種,而鄧剛父親屬於第三種,他絕望地將兒子送上九死一生的懸崖,逼他在墜地之前自己長出翅膀,然後飛上雲霄,成為第一種吃人者。 吃人……鄧剛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我這麼做是為了這個家,我別無選擇。 我別無選擇。 …… 淩晨4點,白朔的鬧鐘準時響了。 一覺醒來,他的頭疼基本緩解,隻是右肩還有些疼痛。 年輕真好!白朔過不了幾年就會懷念這種感覺。 他穿好衣服,來到麵館,開始和麵。有的用來做包子,有的做油條,有的做早餐麵等等,分了好幾盆。 大約5點多,麵醒完了,媽媽起床來到店裡,開始包包子。 白楓看到白朔臉上的淤青,好像並不奇怪。 “又打架了?” “嗯。” “贏了嗎?” “算是吧。” “沒白給你喂這麼壯。”白楓笑了笑,但是轉臉嚴肅地說,“以後不許在外麵打架了,現在的人都……怎麼說,保不齊就捅你一刀!” “知道了媽。” “沒別的了?” “對不起媽,我保證以後不會了,原諒我吧,求求了!” 白楓不會責怪兒子,她笑著說:“臭小子,我這就給老陳打電話,讓他這兩天都早點來,你回去休息吧,好好養傷。” “不了媽,”白朔說,“讓老陳歇兩天吧,我想學學店裡的活兒。” “開啥玩笑?”白楓看出兒子有些心事,“出了啥事兒嗎?和媽說說。” “沒事兒。”白朔從來和媽媽報喜不報憂,“我這傷不要緊,隻是這幾天不能打球,我回去閑著也是閑著。” “好吧,媽相信你,你決定的事兒媽都支持。”白楓不是那種控製欲很強的母親,兒子不願多說,她也就不多追問。 如果不打球了,自己還能乾嘛?白朔邊和麵邊想,和媽媽一起經營麵館是最容易的選擇。 試試吧,沒準我會喜歡這份工作呢? …… 淩晨3點左右,一輛黑色的汽車停在公路旁的大槐樹下。森哥和他的三個小弟從車上下來,他們手持鐵棍,在黑夜的掩護下走向村子。 “森哥,你說他們發現定位器了嗎?”胖小弟問。 “不可能,”森哥說,“如果他們發現了,還會大搖大擺地開著它回家嗎?” “可是他晚上停車的位置和下午不一樣了。”高小弟說。 “那能說明什麼?我覺得他是把車藏起來了,防著村裡人惦記。”森哥滿不在乎地說。 森哥拿著手機追蹤著定位器的位置。 “森哥,咱們偷車要是被周姐知道了怎麼辦?”矮小弟問。 森哥二話沒說給扇矮小弟後腦勺一巴掌,不耐煩地說:“你們怎麼都這麼慫?在球場的時候沒看出來嗎?他倆根本就跟周姐不熟——一個要報警,一個遞電話號碼的——周姐去那純屬巧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害我丟臺這麼好的車!” 四人跟隨定位器的指引向村子深處走去,中途路過了鄧剛家,四人駐足向內張望,院中無人門房緊閉,沒有看到摩托車。 於是四人繼續前進,來到了一處荒廢的院落。 這院中草木破敗,不信鬼神之說的人走到這裡都會感覺背後發涼。院裡有三間門窗殘破房子,隻有最深處的一間雜物房的關著門,那裡也是定位器指示的方向。 “可真夠瘮人的!”胖小弟心裡打著退堂鼓。 “但也是藏東西的絕佳地方。”森哥說。 高小弟在留在大門口望風,餘下三個人打著手電筒走進院子。 “小心腳下!”矮小弟急忙拉住兩人,用手電筒照亮地麵,地麵上散落著許多像小石子一樣的東西,仔細看是一個個摔炮。 “小心,千萬別踩著。”三人踮起腳尖,躡手躡腳地走向雜物房。 這院子走得越深就越陰森恐怖,他們聞到一股濃鬱的惡臭從雜物房傳出。夜風吹動殘破的瓦片咯咯作響,像是亡魂在搖著銅鈴,枯腐的樹枝壓在頭頂,好像一條條蜘蛛的細腿,靜悄悄地伸向他們的後頸。 他們終於走到雜物房門前,手機上的信號就是這裡了。 “噓!”森哥示意小弟們千萬不要出聲,然後拍了拍胖小弟的肩膀,讓他去打頭陣。 胖小弟的心臟狂跳,他一手捏住鼻子,一手抓住門把。三人不由自主地死死攥緊手中的鐵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胖小弟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拉開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