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驚聞(1 / 1)

蒼墨劍華錄 鐫刻晨霜 5683 字 2024-03-16

這幾日以來,柳月亭在山下倒還算自在,有時想想,對他的那兩位下山不歸的師兄,倒是有些理解起來。畢竟相比起那些在天墨山上日日晨修夜練的日子,在山下似乎是要自在舒坦一些。   不過,兩位師兄都是曾經承由師父安排,獨自去往世間,行遊歷練過的天墨弟子,他自也心知,如今的自己還不能與之相較。盡管單從功法修為上來說,目前他或許也沒差了,但是缺乏了師父的正式認可,總還是讓他,有些難以自認為是,一個可以在天下間真正獨當一麵的天墨弟子。   天墨山下的花花世界雖好,但他也沒呆上幾天,心中就已隱然生憂。花花世界中的幾多誘惑,讓人迷醉,他努力讓自已睜開著一雙清醒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此次還能在山下逗留多久,但他知道,如今那鏡花樓中的三日份客房,自己多半是住不滿的了。   這眼下,他走在街市上,朝著鏡州城東的長纓門而去,打算去找到那位薑雪靈姑娘,向她說明了情況以後,自己便要就此回去天墨山上。那先前的承諾也好,約定也好,也就隻有留待來日。   他心中這般念想,一路上路過一些賭坊酒肆,也不時會進去轉上一圈再出來,想要最後再試圖找一找,他那位身負巨債,因而不得不“有家難回”的悲慘師兄。   如此耽擱之餘,在他即將穿過中城,忽是又想起,最近去到他那位姨娘的客棧中,似乎一直都沒有見到他那位姨娘的身影。心中不由一陣擔憂之際,就決定要再過去看一看。   清晨的初陽升起,淡淡的金輝灑下。   當他行至那杏淮人家外麵,正要跨進院門,遠處的巷口間,突然傳來一陣小孩子喧鬧的聲音。他不禁轉頭看去,那邊的巷子裡,幾個小孩子追逐打鬧著,在巷間沒去了身影,嬉鬧聲漸遠。   微微一笑,回過頭來,跨入院門。   “看來有客人來了。”此時的客棧堂屋之內,一聲輕笑聲道,兩位客人各自落座著。其中的一位身著暗藍色衣裳的青年男子,言語聲落罷,正自口角含笑。   那另一位客人聞聲未語,一頂鬥笠下的深色簷影覆於臉麵之上。   “還請前輩莫要責怪,”又一聲,那藍衣男子笑道,“我今日可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更何況我還是身無寸鐵,”那男子口中續道著,攤了攤手,以示自己未攜刀劍,兩手空空,“我今日過來,就隻是想吃點酒菜而已,我們那邊的飯菜吧,味道就差勁了點。說起來,倒是要羨慕上前輩了。”   然而一時之間,屋子裡依舊隻有他在自說自話,不過對此,他也不以為意,自嘲一笑。罷了,忽轉過頭,向著門口的位置道:“喲,看來是我們的柳兄弟到了。”   柳月亭走過客棧前的院子,剛跨入堂屋之際,聽到有人招呼自己,正覺驚奇。但等到看清那說話之人,不由是心頭赫然一驚,口中驚呼一聲道:“是你!”倒退一步,手按腰間劍柄,怒而斥問,“你還待怎樣!”   “嘿嘿,柳兄弟不用緊張,我今日隻是來做客的。”眼見這陣劍拔弩張的狀況,那藍衣男子口中笑言道,隨後拿起筷子,夾起來一些飯菜送入嘴中,品嘗著。   柳月亭看去,那男子麵前的桌上,倒的確是擺放有幾盤菜,那男子正在酒菜並用,臉露怡然之色。不禁是驚疑聲道:“你又在耍什麼花招?”   “唉!”那男子口中哀嘆一聲,倒了一杯酒送入肚中,一臉哀惋的神情道,“我還以為我們已經有所交情了,沒想到,柳兄對我還是如此決絕難容。”   柳月亭斥聲道:“我跟你能有什麼交情,少胡說八道!”   豈料那男子聞言隻是笑了笑,臉上生有難以捉摸之意,道:“不知柳兄你,昨日跟那位薑姑娘,一同進入到那瘴氣之穀中,可有好好把握機會?”   柳月亭眉間一鎖,敵意的目光相向,驚疑不定中,反問一聲道:“難道說,你認識那位薑姑娘?”   “當然是認識了,”那男子又含笑而道,“我和她也可算是老熟人了,想起來,我們之間原先也有過一段生死交情呢。”   “你少在那裡胡言亂語了!”此刻眼見對方一個來路不正的邪氣男子,滿口包藏禍心之言,意欲混淆視聽。柳月亭不由一陣莫名的心懷激蕩,凜然而道,“薑姑娘作為長纓門中人,我正道門下弟子,又豈會跟你這種邪魔外道之人相熟了?”   那男子目光向柳月亭看去,突然道:“倘若我說,我認識她之時,柳兄弟怕都還不是天墨弟子,你可相信?”   “你說我可會信?”柳月亭反問一聲,怒意截然道,“我不知閣下究竟是那一路旁門左道之人,但卻休要妄想就憑幾句混淆之言,離間我正道兩派交好之義。你今日這番話,對我說了倒不打緊,但倘若是那位薑姑娘的師門中人聽了去,可就難說。”   “哼!”說到這裡,他口中冷哼一聲,唾棄道,“真是奸邪之人慣用奸邪伎倆!”   “嘿嘿嘿……”那男子口中笑笑,此刻的柳月亭無名火起,口中的話語不可不謂諷刺,但反觀之他卻也毫不介懷,顯是心性極好。   “唉,不過想來,柳兄一時不相信我也是情有可原。”那男子作態嘆氣一聲,道,“畢竟人,常有不情願去相信的時候。”   “你少扯歪門邪道!”柳月亭無情斥責道,“我不信你,隻因你怕就是那奸邪之輩罷了!”   “那就是了吧。”似乎是眼見一度難討得好,那男子忽然一副慘然的模樣,自嘲般道,“方才在前輩那裡,在下於內是難做人,如今在柳兄這裡,在下於外也難做人。反正在下今日,總就是裡外難做人了。”   柳月亭聞言詫異,不由轉頭看去,堂屋稍靠裡麵,那邊的一張桌子旁,正坐著一個頭戴鬥笠之人。剛才他一進門就被那藍衣男子擾亂了心緒,以至於全然沒有注意到。   “前輩,你今日也在。”   認出來那人,柳月亭一個拱手問候道。隻是內心中不禁有些暗自納罕著,剛才聽那邪氣男子口中也叫著一聲前輩,何以看來,二人竟還有些相熟的樣子。   聞聲時,那鬥笠之人沉默未語,隻微微點頭示意。   那藍衣男子此刻側過了頭,饒有興致地看著二人,忽地又開口,向著柳月亭道:“你現在口中的這位前輩,便是你們天墨門中,在二十五年前脫離宗門的上輩門人,落仞峰門下祝青鋒。”   “什麼?”   柳月亭驚詫一聲,這位師叔的名字他最近屢次耳聞,不可謂不熟。在先前,因為自己不了解那段門中舊事淵源,當著幾乎全派同門弟子麵,在清殊太師叔麵前觸了逆鱗,差點惹得個被當眾逐出師門的下場。不過後來時,他每每想到,原來以前的天墨門中,也曾經有過不少和自己境況相近的弟子,心中又莫名存有了不少親近感。   對於那位,和自己犯下相同過錯、但後果還要更嚴重的前輩師叔,他心中時常嘆惋其結局,幾如親身經歷一般。   此刻乍聞那男子口中這般言語,他自是心頭大震,雖然對他說的話一度將信將疑,但還是不禁著,麵向那位頭戴鬥笠之人,帶了幾分猶疑道:“前輩,此人剛才所言……”   “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你不要把別人牽扯進來。”隻是他才開口言語,便被對方的話音打斷,但也不是對他所言,而是對那藍衣男子。   “是,便依前輩之命。”那藍衣男子先是朝向那邊應承一聲道,然後笑了笑,回看向柳月亭這邊,帶上幾分玩味的神情道,“你看,你現在是不是已經有些相信我的話了。”   “邪魔外道之輩!”柳月亭向他怒目而視,道,“我們天墨門中之人,又豈會跟你這種人打交道了?”   那藍衣男子嘆聲道:“柳兄所言甚是,在下倒也是自認,的確難以結交上天墨門人。不過眼下這位前輩,可也早就算不上是你們天墨門中之人了吧。”   在他話音落罷,那鬥笠之人手頭忽緊,抬頭看來時,一束清冷目光有如冷電般。   那男子麵上閃過一絲異色,神情一窒,有所生硬的笑意道:“那好吧,既然在下今日始終難招待見,也不再自討沒趣,這就先行告辭了。”言罷時,他有意無意向那鬥笠之人看去一眼,隨後轉身往外走去。   柳月亭站在堂屋門口,目視著他從麵前走過,出堂屋之後,繼續往院子中行去。回身正要進屋,忽然間又聽到那人的聲音從後麵傳來:“啊,對了,此外卻是還有一事……”   不禁又回頭看去,那男子站於院門之下,口中正道:“煩請柳兄回去天墨山後,代勞向貴派門中知會一聲,我等將於五日之後,在這鏡州城中舉辦比武奪劍大會,還望知曉。”   柳月亭聞言著,不由口中輕“嘁”一聲,應道:“你們一路邪魔外道之輩舉辦什麼會,卻又與我們天墨門何乾了?”   那男子笑道:“實不相瞞,在下最近偶得一劍,名作‘天權’,隻無奈是,此劍在下也難以運用,故而願贈有緣之人。雖行這比武奪劍,但也不計來人之多寡,哪怕隻有一人赴會,在下也情願割愛,權當是以武會友。另鑒於此劍,似乎原為貴派天墨門中所有,因此,特要煩請柳兄回去代我傳達一聲,貴派之中,若有意者盡管可來取劍。”   柳月亭連聲驚疑道:“我們天墨門中的七星劍又怎會在你手中?再說真倘若是我門中之物,你又憑什麼舉辦那什麼比武奪取之會了?”   “看來柳兄還是不相信在下。”那男子又笑道,“不過說起來,那‘天權劍’,昨日柳兄也是見過的。”   柳月亭聞言一怔時,回想起來昨日在那山崖上所見,那男子的手中之劍,腦海中跟著浮現過那劍鏜上的一道陰陽太極圖紋。一時凝眉未語間,那男子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院門之下。   兀自驚疑不定中,柳月亭向那院門外的巷中看去許久,之後強自一定心神,回身向著那位頭戴鬥笠之人,稍一猶疑,開口言道:“前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剛才那人所言……您可是我們天墨門中的上一輩師叔?”   那人一時靜默著,鬥笠邊簷之下的影子掩住了他臉上的神情,隔了一會兒方才聽他道來:“你現在恐怕沒工夫耽擱,剛才他的話你也聽到了,也許你該回去了。”   “嗯……”   柳月亭口中夷猶一聲。門中遺落多年的北鬥七星劍重現世間,但卻為來路不正之輩所持有,非但如此,還妄自宣稱要舉辦那什麼比武奪劍之會,此事自當是要盡快回去稟報師父。不過,對於方才那男子口中所說道的另外兩件事,他的心中也是實難釋懷。正又要開口相詢,見那位前輩似乎並不願多談,終還是忍住了,拱手改口道:“是,前輩。不過,前輩可知那人是什麼來路嗎?”   “我與他們還有些瓜葛,”那人一時並未直言,隻是口中淡淡言道,“不過,你不必同他們有所乾連就是了。”   見狀如此,柳月亭眼下雖還有些雲裡霧裡,但也隻得拱手應承一聲,轉身而去。才剛行出幾步,正走到櫃臺邊上,又聽到那後麵的聲音道:“櫃臺上有給你的東西,你拿走吧。”   柳月亭頓住腳步,回頭望了望,隨後視線轉落在櫃臺之上。   木質的櫃麵上放有一方白紙,其上壓放著一個荷包樣的錦囊,紙上若有字,但為那錦囊所蓋。柳月亭伸手拿起那個錦囊,看去,見上麵正寫著:   上次的錢。   他稍怔間,眼見餘光瞥見櫃麵下靠放著一個空空的籮筐。不由一聲低低苦笑,回頭向那鬥笠之人致意一聲,帶上錦囊和籮筐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