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羽民族這樣的初生種族，還沒有形成社群管理的意識，族長這一身份也不是族群統領者，而是直接意指族中長者，畢竟在這個時代，一個光晝季與黑暗季交替就有許多羽民夭折，能安然的活到衰老的族民顯得尤其珍貴，除了提供給新生羽民們很多生存經驗，最重要的是可以為族群傳承很多寶貴的記憶。 　　老族長的居所在聖樹的另一麵，比甲的居所要高幾層，到了這個高度，雲葉層中已經是風動不止，實在不是好的居所選擇，而甲飛到這一麵時看到的也是這樣，此時風雖然還算和順，但老族長所居住的雲葉卻也在風中規律的擺動著，即使是擅長控風的羽民也得保持警惕，時刻抓牢雲葉表層，但老族長收攏雙翅趴伏在上麵，沒有其餘動作，卻能保持安穩不動，就好像是已經融入風中，成為了風的一部分。 　　他真的太老了，昨天甲隻是遠望看不真切，實際上他的羽毛已經顯出侵頹的跡象，絢麗的色彩早已褪盡，稀疏的羽毛覆蓋著一層衰老的灰白，可能隻要再經過幾次紀元交替，他就會陷入振翅難飛的境地了，而現今他的精神狀態也早已不復壯年時的軒昂，很難想象到上個光晝季他能擁有直麵巨鳥殺戮者時那不屈的氣魄。 　　感覺到了有羽民登上了自己所處的雲葉，他也隻是疲憊的睜開雙眼，然後艱難的轉頭看了一眼這個後生，那健壯有力的身軀和寬闊的羽翼，渾身不染一絲塵埃，恍惚中好像看到了活力充沛的自己，曾經他也是追風逐雲，自由自在，以“啟”為名，每個族民都仰慕這個名字代表的力量。 　　“族長。”甲輕輕的喚了一聲，效仿啟麵對巨鳥時的姿態，下兩足蹬直將身軀撐起，再斜撐兩隻羽翼將身體狀態穩固，上四足結成兩對，以尊奉最初勇士的禮節向啟行禮。 　　見到啟點頭肯定，甲撤去禮節，為了保持穩定，他選擇安靜的趴伏在啟的身旁，身下的六足則各自抓牢，雖然穩固，但卻很是費力，精神繃緊，身體僵硬，遠沒有老族長那般狀態舒適。 　　“你是上個光晝季新晉的勇士吧？”啟疲倦的問道，他真的太老了，整個漫長的黑暗季中，他都堅守在聖樹西麵，提防著恐怖生物的入侵，曾經有隻巨鳥在黑暗季的掩護下悄然從此麵襲來，造成許多殺戮後才被發現，自那以後他就常居此麵警戒，壯年時這樣的預警對他而言不算什麼，但如今卻是力有不逮了。 　　“是的，我叫甲。”甲擔心的看著老族長，小心翼翼的開口道，“關於勇士榮耀，我有些疑問想要請教你。” 　　啟的雙眼中閃爍出光芒，示意甲繼續往下說。 　　“大家說你是最初的勇士，在你之前沒有別的勇士，也沒有決出勇士的比賽，這是真的嗎？” 　　啟聽完他的問題，沒有直接開口回答，他看了一下底層的雲葉，羽民的身影不時從中掠過，“我是初代羽民，知道初代羽民是怎麼來的嗎？” 　　“初代羽民?”甲這回真的震驚了，低喃著自己了解的族群神話，“傳說在混沌開辟之初，大地神靈創造了初代羽民，生機潛藏在大地中不知道多少歲月，就像草芽一樣，當誕生的契機到來後，初代羽民們鉆出土層，沒有指引者，他們就是生命的最初，探索天地，尋覓食物，繁衍生命，之後的所有羽民的生命都來源於他們。” 　　聽著甲的復述，啟眼中的神氣更加鮮活起來，是啊，那真是一個繁榮的盛世，從草葉上凝結出來的露珠是那樣的甘甜，草葉中也流動著清爽的物質，是那樣的美味，每一個羽民都堅信自己懷有某種特殊的使命…… 　　“那時候我的生命力還是那樣的強健，我們高高的飛向連通天地的聖樹，那時聖樹上的生活還很精彩，不止有雲葉，還有美麗絢爛的花朵，為了爭奪其中最寶貴的蜜汁，我們與同樣是混沌中生出的種族蜂族連連戰鬥，那個族群真是對花蜜有著絕對的執著，一生都在追逐這種物質，等到聖樹上的花枯萎落盡，這個族群就不知所蹤了，我們還想要探索天上的事物，想要探究在光晝與黑暗的起源之中是否還有其他事物，然而聖樹上彌漫著罡風層，越往上越強烈，將我們都吹落了下來，即使是這樣，那時我也是飛得最高的……” 　　聽著啟的描述，甲不禁心醉神迷，想象著兩個種族發在雲葉間的戰爭，他經歷過的戰爭都發生在大地上，在空中遇到的敵手則都是不可戰勝的。蜂族已是遙遠的傳說，在他短暫的生命歷程中從未見過這種生物，隻聽老輩羽民講述過，這是一個及其團結的種族，能通過一種奇異的舞蹈傳遞信息，他們的翅膀又與之前見過的獨行者不同，非羽非鞘，而是兩對膜翅，在空中具有勝過羽民很多的靈活性，但基本沒有一個見過他們的羽民會喜歡這種生物，據說整體的外貌形狀怪異非常，身軀與聖樹底部大蟻族群一樣分為多節，而且蜂的尾端還有鋒利的尖刺。 　　這些念頭隻是剎那，啟又絮叨了一些初生時的趣事，都和現在羽民的生活相差仿佛，但甲也耐心的聽著。 　　“後來最繁榮的時代過去了，等花朵凋謝，蜂族也就隨之遷居了，我族則定居在聖樹上，開辟母巢，繁衍生息，樹下的草葉越長越密，聽說現在其中又出現了許多生物，不乏與我們的族民發生戰鬥的?”啟問道，不知道多少個紀元以來，他已經少有飛下聖樹了，對大地上的情勢隻略有耳聞。 　　“是的，族長，在我出生以前，草葉中就來了一個刀螂族群，不食草葉，他們成員不多，但身體細長，顏色也和草葉相同，非常擅長偽裝，和我們一樣有六足，但他們的前兩足上長了很多倒刺，殺傷力極強，而且有著兩對膜翅，雖然隻能做低空飛掠，但也使得他們的移動速度很快。”甲就著自己的認知為啟描述了刀螂的特征。 　　啟回憶了一下，在他的冒險生涯中並沒有見過這種生物，但聽了甲的描述，也大概有了認知，“看來是非常難纏的敵人。” 　　“是的，有時候他們還會循著產卵時留下的出口，掘開洞穴，破壞母巢，捕食那些還未孕育出來的胚卵，造成了許多破壞，這幾個紀元以來，也有多個勇士帶領我們獵殺了幾頭，屍體都讓大蟻搬走了。”甲也提到了戰果，刀螂確實是及其強大的敵人，但並非不可戰勝的，想到這裡，它又問道，“我曾經以為我們羽民生來禦風，就算刀螂這樣軀體龐大的敵手，在飛行上遠遠不及我們，所以羽民是真正駕馭風的種族，勇士是風的統領者，但……” 　　啟知道他說的是什麼，“那些巨鳥，比我們更久遠，在我們誕生之初，還在低矮的草葉間匍匐蟄伏時，就看見他們成群的出現，大概都是那個方向來的，”啟抬起左前足，指向垂直於趴伏方向的一側，“有的降臨到地上，隻用尖喙就能輕鬆的掀開土層，生活在草葉中的種族都可能成為他們的食物，從那時起他們就已經是許多族群的噩夢了，所以啊，不要為自己的恐懼感到羞愧，孩子，如果大地神靈創造每一個族群都有其用意，那他們生來就是為了帶來殺戮與死亡。” 　　“但是族長，我聽說這些巨鳥族群彼此之間也會互相殺戮?”受到啟的寬慰，甲多少正視了之前的懦弱表現，或許隻有啟這樣歷經漫長歲月的長者，因為已經正視了死亡，才能勇敢直麵吧。 　　“是的，我在這裡幽居的歲月，曾經見過更可怕的巨鷹，他與那些巨鳥形體相似，但也不是一個族群，他的軀體之大，羽翅一張開，就能囊括整個風中的雲葉層，對他來說，找書苑ｗww.ｚhａoｓhｕyuaｎ.com 捕食我們毫無意義，相比之下，捕食我們的巨鳥族群也隻是被他捕食的弱者罷了，我在這裡居住的歲月裡，就遠遠看過多次那些肆意殺戮我族的巨鳥被巨鷹捕食的場景，最靠近的一次是在曾經的一個光晝季的末期，一隻巨鳥掠過了聖樹，隨意吞噬了一些族民，然而當他準備離開時，更大的恐懼誕生了，那隻巨鷹從遙不可見的混沌天穹中突兀降臨，摧毀了整個聖樹的頂層，在捕捉的過程中，雲葉與枝杈不斷墜落，不知道有多少羽民被波及，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了巨鳥的眼中同樣會生出恐懼的情緒來，他的叫聲是同樣的淒切無助，最後巨鷹用他那偉岸的身軀將巨鳥從聖樹中直接壓落到大地上，那場墜落摧毀了很多草葉，在大地上掀起了巨大的溝壑，直到很多個光晝季過去，新的草葉生長出來，那條溝壑的痕跡才被隱去，如果你也看見了巨鳥的臨死掙紮，你就會覺得，他也是個懼怕死亡的懦弱者，不過是仗了天生身軀的優勢罷了。” 　　聽著啟描述這場驚天動地的大戰，甲如聽神話，不敢置信的道，“我以為之前見過的巨鳥已經是天地間最龐大最可怕的生物了，沒想到巨鷹才是。”他不禁遙想那遮蔽天地的羽翼，“或許那種生物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駕馭狂風吧?” 　　“孩子，不要因自身的渺小而自慚形愧，但也要一直懷有敬畏求索之心，天地法則不可一言而論，就算巨鷹也遠遠稱不上是天地的主宰，至少在我的一生之中，就曾見過更加可怕的生物?”啟說道，在甲不敢相信的神情中，他緩緩開口，“我曾遠遊諸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