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在城中燒了三日，羿在城中殺了三日，火熄滅了，羿力竭了。 　　女人花三日埋葬了丈夫與孩子，孤身走到城北的兇水邊，這條河水渾了，是周圍骯臟的世界染的，空氣中具是灰蒙蒙的煙霧，讓她迷茫得找不到出路，煙霧飄到了水中，即使萬物皆沉底的兇水也撲打著渾濁的波浪，她立下詛咒：死後化作兇獸殺盡天下人！ 　　女人的詛咒響徹天際，城中死去的鬼魂都感到膽寒，無不顫栗發抖。 　　往東二百裡是高陽國的北陲邊城——瀆城，也是鬼方的老家，鬼方提議去那裡修養些日子再做打算，眾人同意便動身出發，亞紮接下舜懷中昏迷過去的羿，扛在肩上，一向沉默的他是舜所認為值得信賴的人。 　　兇水發源於昆侖，十日並出而不乾涸，含有劇毒，不可飲用，否則便會啞了嗓子不能再言；水麵平靜不起波浪，內則洶湧，時常有人在岸邊行走便被河水拖了去，淹死在水裡；水性兇而力弱，羽毛落入而不能舉，任何東西沾了兇水便會沉底。 　　兩日之後，兇水發出沖天惡臭，屍體的腐臭味充斥著整個北部邊陲，夜城與瀆城的人都捂住口鼻卻也掩蓋不住難聞的氣味。 　　舜等眾人也到達了瀆城，門口兩排士兵檢查進城的行人。眾人進了城，隻見一宮殿氣派恢宏地坐落在鬧市中心，宮殿不大，殿外站滿了士兵，幾乎半座城的兵力都集中在了這裡。一個長相精明穿著樸素的男人正在分發乾糧，人們也在有序地排隊認領。 　　玉兒猜測道“莫不是那城主在這施恩放糧？” 　　舜道“若城主如此打扮，那可真是人民的福氣！” 　　鬼方搖頭否認“不是城主，這人我認得，十年前在這集市上賣水果的。”同時也疑惑道“我記得他身後原本是一座水井，現在卻已蓋成了大殿。” 　　眾人隨著長隊領到了乾糧，實打實的乾糧，非常乾的高粱餅，吃得人心裡直發慌，撓著乾癢的喉嚨到處找水喝。 　　看著人們開始尋找水喝，那個男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點燃手中的煙花，沖著天空放了幾響，眾人目光都被煙花吸引，幾個士兵又點了一串鞭炮，整個集市充滿了過年的氛圍。 　　男人把一桶盛滿水的木桶擺在桌子上，站在高臺上喜悅地向眾人宣布：“家人們！馬上就到‘臭臭節’了，現場也是洋溢著過節的氣息啊！在這裡，我宣布，為了迎接‘臭臭節’，現在買水全部打折，你們沒有聽錯！通通打折，買得越多，打得越狠，憑借‘居民證’還能享受折上折！” 　　臺下眾人議論紛紛，兔子憤憤道“怪不得發糧食呢，原來是要賣水啊！” 　　“可是為啥要叫‘臭臭節‘？” 　　舜推測“大概是因為兇水的臭氣，不過這都無所謂了，它也可以叫’香香節‘、’甜甜節’，隻要能賣他們的水，他們恨不得天天過節。” 　　人們目光中充滿了渴求，卻沒有人拿出錢財來購水，那人端起一瓢水，喝了一大口，灑了一半，胸口濕了一片，嘴角、下巴和胡須上都掛著水滴，說話時水滴還在不停地滴落，“晚飯後的第一口水，好喝死了！如果你們還愛你們的家人，那就買給他！”說著又喝了一口，嗆得他連咳幾聲，又浮誇地喊著“我的老天爺！買它！” 　　第二日夜裡，臺上換成了一個女人，也是精明長相，前一日的男人在這個白天的晌午讓劊子手頂著烈日斬了，原因是虛報了賣水的收入，給城主少交了奉納。 　　女人說著一樣的話，一樣地表演浮誇，忍不住口渴又沒錢買水的難民急得直抿嘴，恨不得多分泌些口水，有些新來的難民隻能無奈地想到出城飲用能把人毒啞的兇水，門口的士兵以防止敵軍探子刺探情報為由將他們攔下，並警告道“所有人，隻許進不許出，否則格殺勿論。” 　　結伴逃難的人開始湊錢買水，他們把家傳的寶物，逃難路上從屍體上扒下來的值錢首飾湊在一起交給了官兵，換來了一瓢水，他們也顧不得明日喝什麼，更不理論價格是否合理，幾口便分飲完一瓢。最後，女人的表演在一聲雞鳴後結束，她潑掉沒賣掉的水離開了，隻留下鎮守在這裡的半城士兵。 　　又到了夜裡，女人的工作被騷亂打斷了，井水裡摻了兇水，昨天喝了水的人都啞了，說不出話發不了聲。女人被當場殺死，換了一個麵容更加絕頂聰明的所謂的“挖井人後代”——一個禿頂的中年將領。 　　最終結果：女人是臨時的，城主是不知情的，喝了水的人是值得同情的，賠償是沒有的，問題是已經被解決了的，賣水的工作是又繼續開始了的。 　　舜唏噓道“挖井是為了占井，當官是為了防止再有人挖井，妙啊！” 　　鬼方搖頭喟嘆“本以為華夏的百姓身處水深火熱之中，沒想到我高陽百姓也不過是達官顯貴眼中的草芥！罷了罷了，不如歸隱來得自在！” 　　兔子補充道“不是草芥，是菜籽，榨乾了油水才會把你丟掉。” 　　一個佛陀打扮的沙彌大笑著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嘩嚷的人群被他的笑聲所吸引，他拱手施禮，微笑說道“善哉，善哉，各位施主，貧僧是救苦救難的出家之人，積德行善是本分，今日願請諸位喝水，請不要再為難那位禿子了。”說罷，他從袖口中拿出一塊巴掌大的狗頭金放在桌上。 　　眾人喝到了水，是純凈的井水，沒有人因為喝水而失聲，和尚也迎來了一大幫信徒，其中就有穆宏，他匍匐在地，不停地磕頭感謝，稱和尚是在世觀音，和尚沒有和任何人搭話，隻留下一句“有求必應”便走進了城中一座宅邸休息了。 　　玉兒止不住地搖頭，笑穆宏太容易感動。舜則認為和尚是城主請來解圍的。 　　很快，拜訪和尚的人便絡繹不絕，宅邸也是門庭若市。和尚坐在大堂上翹腿哼著曲子，麵前站了兩排赤裸的女人，年齡相仿，具是妙齡少女，她們為他沏茶按摩，搖扇捶背，喂食念詩，唱戲舞劍……但人是會累的，她們卻一刻不敢停歇，和尚手中拿著一根手腕粗細的鞭子，若是她們按摩時稍微力有不逮，唱跳動作稍微不到位便會遭到一番毒打。找書苑 www.ｚhaoshuyuａn．com 　　“爺，有人來了。”一個男傭人走了進來，跪地說道。 　　“誰啊？”和尚閉眼問道。 　　“昨天五體投地的那個人。” 　　“這人一看就沒什麼油水，告訴他，我在外濟施，幾日後才能回來。”和尚不屑道。 　　“他後麵還有爺說的龍相之人。” 　　和尚睜開一隻眼看著傭人，思考片刻，便讓傭人請他們進來，他讓女人都退下，自己端坐等著他們進來。 　　穆宏一見到和尚便跪下請求和尚收他為徒，和尚不予理睬，吩咐眾人坐下，自己則起身說道“各位施主，找貧僧有何貴乾？” 　　舜說道“大師樂善好施，我等非常感激佩服，可是日後大家飲水又該如何解決呢？” 　　和尚胸有成竹“辦法倒是有，但要看諸位自己的意願。” 　　“這話怎講？” 　　“佛也沒有無盡的財富，想要好處得有付出。” 　　“付出什麼？” 　　“積香錢。” 　　“何謂積香錢？” 　　“佛家有錢，名為積香錢，施主們可自行拿去使用，隻是日後要還錢還需帶著香火錢。” 　　“香火錢怎麼算？” 　　“好說！香火不能斷，所以日積一厘便可。” 　　玉兒放下剛拿起的整齊擺放的一摞積香錢，笑道“我說是啥呢，原來是高利貸啊，還什麼積香錢。” 　　和尚慍怒道“這是佛祖的旨意，貧僧隻是替他扶世濟貧，諸位施主如果不願意可以不拿積香錢，貧僧並不強求，隻是日後貧僧超度亡魂時不願見到諸位脫水而死的慘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