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沙塵暴吞沒不可怕，被埋沒了心氣最可怕，人一旦沒了這口氣，也就如行屍走肉一般茍延殘喘地活著。 　　羿做了個夢，他拿到了那張青玉石柱上的神弓，瞄準的卻不是天上的十個太陽，而是一個老人，老人還未來得及躲避，已經被羿的箭矢洞穿身體，釘在椅背上，口中吐出股股鮮血，死不瞑目，而站在他背後的舜正在為他鼓掌，推舉他為帝。羿驚坐而起，額頭上冷汗直冒，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阿達西，醒了。” 　　噩夢之後，羿的意識逐漸清醒，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輕到整個人都要飄起來了，連日趕路的疲憊與饑渴在他清醒後的一瞬間都消失地無影無蹤。周遭是一片虛無，一片安靜，一片沒有雜質的黑，他看不到遠方，看不到墻，甚至連伸出的手臂都看不清。他能感受到臉上的一股暖流，酥酥麻麻，像蟲子爬，又像溫泉水撲打。 　　“嘔吼，你是啞巴了還是害怕撒，你要是啞巴等會官差來了我幫你打聲招呼，你跟著走就行，你要是害怕，我告訴你昂，別怕，我不是官。” 　　羿第一次聽到這樣安撫人的，疑惑問道“那你是什麼？” 　　“我是鬼啊，就人死求了，就變成我們了。” 　　“我是......死了嗎？” 　　“麼得嘞？” 　　“你不像鬼。” 　　“那我像個撒？” 　　“你像人！” 　　“嘔吼，太謝謝你咧，我的哥，你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以為你會說我像城隍老爺和判官呢！”說罷，他又楞了一下，自言自語道“哎？成語用得對不對撒？去求吧！說都說了。” 　　“為什麼要像他們呢？” 　　“因為這噠，人不怕鬼，怕官。行了，官差來了，上路吧。” 　　“那你呢？” 　　“我是渡魂人，我走不了。” 　　“那你有沒有看到一隻兔子，還挺可愛的。” 　　“沒有，這噠就死了你一個。” 　　“哦，謝謝。”羿略有些悲傷，但更多的是慶幸。 　　玉兒提上褲袋，得意道“醒得晚就喝本小爺的真元瓊漿吧！傳男不傳女喲。” 　　羿則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玉兒有些慌張，它趕緊趴到羿的身上，朝手掌心啐了口吐沫，搓了搓，掄圓胳膊，“啪啪”就是兩巴掌扇到羿的臉上，他仍舊不動。玉兒緩下了動作，額頭滲出冷汗，脊背陣陣發涼，它顫抖著伸出手去試探羿的鼻息，怔怔呆滯中，它不得不接受羿已經死亡的事實。 　　玉兒坐起身來，眼淚已經止不住地流淌，它轉過身去，不讓羿再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中，擦掉淚珠，揉了揉眼睛望著星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故作輕鬆道“死了好啊！沒人管我咯，自由咯。你看這個天上的銀河，那裡麵有無數顆星星，哪天多了一個，哪天少了一個，根本沒人在乎！”玉兒伸出手指著一顆星星道“喂！你叫什麼名字？你怎麼跟個死狗一樣！哈哈哈，這個世界不需要你，趕緊消失吧！”又喃喃道“要是有酒就好了呀。”隨後又破口大罵“說你是狗，你怎麼連還嘴都不會，你有本事就站在我麵前打我啊！孬種！”又喘了口氣道“好！既然沒人管我了，那我就罵個夠！”他又指著另一顆星星罵道“你是哭還是笑？你怎麼笑得比哭還難看？你有本事站在旁邊笑，沒本事幫它出頭嗎？你怎麼也不還嘴？你怎麼隻會笑？嗬，又一個孬種！”他越罵越來氣，越罵越起勁“喂！月亮，現在有十個太陽，怎麼還是隻有一個月亮啊？我給你出一個主意，免費的，你也變出十個來，你們白天晚上都折磨我們。”它想了想又覺得不對“不不不，你不行，一百個你也沒多大用，喂！上麵的！你們站得這麼高，有什麼用？你們到底在乾些什麼？你們隻會看戲嗎？你們難道隻顧自己不顧我們這些平民老百姓的死活嗎？” 　　“媽的，都喊累了，下次再罵你們。算求，睡覺！” 　　玉兒扳開羿的胳膊，頭枕在胳膊上，又扯了扯羿的衣服蓋在身上，它閉上眼睛，心裡也期待著這是一場夢，一場有點真實的夢，等它再醒來時，羿早就提著它的耳朵帶它繼續趕路了。 　　舜把刀子磨得鋒利，走到豬圈裡宰殺了那隻僅有的公豬，他開設了三場法事，一場祭天帝，一桌貢品，五穀粟米，四時蔬果，三柱上香，兩盞紅燭，一道敕令，隨著天雷落下，劍尖符咒轟然引燃，化為一縷青煙；一場祭東嶽大帝，同樣的貢品與香燭，不同的是沒有敕令，隻有一席蒲團和虔誠地跪拜，隨著泰嶽深處傳來的兩聲猿鳴結束；一場祭城隍，除了貢品與香燭外，還擺上了一顆碩大的豬頭，舜頭戴白布，撒出漫天的買路錢。 　　祭祀過後，舜點燃一盞長明燈，讓亞紮和穆宏為他守帳七日，七日之後他就會回來，在此期間，務必保證長明燈不滅，如果九嬰來了就不用管他，帶著軍士逃跑。他躺到床上很快睡去，他的靈魂已然出竅，時間緊迫，他得抓緊趕到帶走羿的那間城隍廟。 　　“跪下！”城隍還未開口，手下的判官倒怒目嗬斥道。 　　羿從沒跪過什麼人，更厭煩別人對他發號施令，尤其是這種毫不客氣的命令，他撅了噘嘴裝作沒有聽見，頭轉向其他的方向不看判官。 　　“看來你是不打算配合本官的工作了。”判官給鬼差使了個眼色。鬼差交給了他一張卡片，他炫耀般地舉起那張卡片道“知道這是什麼嗎？” 　　羿抬起頭看了一眼，一臉漠不關心，“跟我有關係？” 　　判官冷笑道“有！當然有，有大大的關係！這是身份證！”隨之又強調般不緊不慢地說出“你的身份證！你知道它有什麼用嗎？”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既然你不想知道，那我還就非得要說給你聽聽咯！”判官得意道。找書苑 www．zｈaoshuyuan.com 　　羿心裡罵道：賤骨頭，咋不把你累死。 　　“這個東西可是個寶貝，它記錄了你每一世所做的各種好事和犯下的各種罪孽，包括你不為人知和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如果沒了它，哼哼，你就永生永世做鬼去吧！” 　　得了誌的小人最喜歡整人，羿意識到身份證的重要，但他就是不想在這種無恥之徒麵前低頭，他仍舊毫不在意道“送你了，拿去給你媽上墳。” 　　判官火冒三丈“刁民！竟敢辱罵本官！”他思索了片刻，想到一個解氣的好辦法，冷笑道“來人！給我割了他的舌頭，別割斷，割個一半吧，讓他自己咬斷。” 　　判官正要給羿來一套酷刑開開眼，城隍拍拍肩膀打斷了他，把他叫到身邊，說了幾句悄悄話便離開了。羿被帶到臨時收容鬼魂的驛館，鬼差囑咐他不要隨意走動，判官隨時會把他叫過去審判生前的罪行。 　　城隍受到香燭的指引飛到了擺滿貢品的方桌前，最中間最顯眼的是一顆煮熟的豬頭，他貪婪地吸取供奉的給養，左吸一口右吸一口，卻不料被一張羊皮卡住了喉嚨，他拆開一看，上麵寫著：天帝將派人來檢查，做好準備。 　　城隍看到正在做法的年輕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看不出這人有多少法力，量他也不敢欺騙自己，於是大吃了一頓，這也是自天災一年來他吃過的最豐盛的一餐，吃罷，他抹了抹嘴起身趕回城隍廟為檢查做準備，臨走前，他也毫不客氣地大手一揮，卷起買路錢揚長而去。 　　舜看著城隍離開的背影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