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於國柱看了一下我爺爺,又看了一下阿婆,然後重重的點了點頭:   “楊伯春是吧?你最好說到做到。阿婆你也聽到了吧?你也是個見證。”   人是很復雜的,我很難說於國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在他的父母眼裡,他是個讓他們揚眉吐氣的好兒子;在他的妻子眼裡,他是個對她言聽計從的好老公;在他的孩子眼裡,他是個讓他們又愛又敬的父親。就連我母親,也覺得他是個既有學問又有道德的好人。   就像我前麵說過的那樣,這樣的於國柱是我不能接受、不願相信的。我寧願他是個道德敗壞的偽君子,這樣我罵他也能罵得心安理得一點。   但是這時候,也許於國柱是真的舍不得他的孩子,但又無可奈何,隻能期盼著我爺爺真的能好好對待他的女兒。   而阿婆,她從頭到尾都比較平靜,就好像這些事情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事實上確實和她沒關係,所以她隻在她的禮金可能出現問題的時候有些動容。比如我爺爺剛同意收養孩子的時候,於國柱一開始嘴硬不肯答應的時候。   眼下一切都解決了,阿婆也顫顫巍巍的走到兩人之間,隻有這種時候她才顯示出她的衰老來,其餘時候總是一副和年齡不符的精明樣子:   “國柱,既然你們都說好了,就把孩子交給伯春吧。你回去呢,跟你媳婦說也好,不說也好,將來伯春要是當兒媳婦養,那說不得還要認親呢!”   “什麼?”於國柱本來都要把孩子遞給我爺爺了,這下聽了就又炸毛了,“你這是要把我女兒當童養媳?那不行!”   我爺爺一看事情又有變故,當下也急了,先是瞪了阿婆一眼,明顯是怪她多嘴,在這之後才開口對於國柱說:   “我說老哥…”   “誰是你老哥?”於國柱是一點好氣都沒有。   “不是。”我爺爺脾氣也上來了,不說阿婆說的隻是一種可能,就算是,他也算是救了這女孩的命,養大給他兒子當媳婦怎麼了,“你說話要講良心啊,你不要這孩子,我養大了,到時候當女兒當兒媳不都是我說了算?”   “誰說我不要的…”於國柱又開始嘴硬,隻是這次的聲音比之前的小多了。   “你敢把孩子再帶回家去嗎?”   “…”   再拖下去指不定要到什麼時候,我爺爺也不乘勝追擊,隻是還說句話嘲笑於國柱:   “我聽別人說,家有賢妻丈夫不做橫事,你還是好好想想以後你在家裡該怎麼做吧。”   如今想來,也許就是這麼一句話讓於國柱在回去後進行了思考,也因此而做出了改變,他還是深愛著他的妻子,但在某些問題上,他有了自己的立場。隻是在我看來,實在是來得太晚了。   他明明知道自己很可能是於家這一代的希望,卻覺得太累了不想承擔,別人推著他走,他也不願反抗。可是在麵對其他人的質問的時候,又把不敢對家裡人說的話一股腦發泄給他們。   現在嘴硬也嘴硬過了,發泄也發泄過了,還被人噎得話都說不出來,於國柱自然沒有什麼別的話說了,隻好乖乖的把懷裡的孩子交給我爺爺。   奇怪的是,不論大人們怎麼大聲說話,這個女嬰也不吵不鬧,似乎知道大人們的談話會決定自己的命運。就算到了我爺爺懷裡,她也隻是直直的看著我爺爺的臉,似乎想記住這個收養她的人的樣子。   於國柱往後退了一步,看著他女兒在別人懷裡的樣子,心裡是又酸又喜,酸的是他的女兒以後就是別人的女兒了,喜的是他不用親手遺棄自己的女兒讓她在山裡自生自滅了。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又快速地往前邁了一步,嚇的我爺爺以為他又要整什麼幺蛾子,趕緊緊緊抱住孩子。   隻聽他說:   “這孩子生下來就不受她母親喜歡,後麵又一直想著該拿她怎麼辦,三個月了還沒取名字。現在要離開我了,就讓我給他取個名字吧?”   我爺爺有些不樂意,現在是他的女兒又不是於國柱的女兒了,憑什麼讓他取名字?剛要出言反對,卻被提前發現的阿婆攔住了。阿婆就站在他們倆身旁,拉住我爺爺的袖子還沖我爺爺搖了搖頭。   沒辦法,我爺爺隻好不情不願地對於國柱說:   “你取吧,你愛取就取吧。”   說完還小聲嘀咕:   “到時候上戶口用不用還不是我說了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但是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於國柱沒有注意到這些,或者說這時候就算注意到了他也不會說什麼。   隻聽他喃喃自語說:   “女子就像是一朵花,應當是要被人精心嗬護的。你現在失去了爸爸的嗬護,就像是一朵野花。古文中說道,野芳發而幽香,你就帶個芳字吧。而你坎坷的命運,又是自己不能做主的,就像是被洪水卷走的野花。”   於國柱越說越精神:   “我的女兒就叫洪芳!於洪芳!”   他全程是用官話說的,所以我爺爺和阿婆基本上都聽不懂,隻覺得他是胡言亂語了一通,然後很激動的給自己的女兒取了個名字。   我爺爺還用不屑的眼神看了於國柱一眼,小聲的對懷裡的孩子說:   “寶寶乖哦,到時候爸爸去幫你上個戶口,嗯…就叫楊玉潔好了。”   說完又看了看於國柱那一副可憐的模樣,最後還是改口說:   “不然還是用你親爸給你取的名字吧?到時候叫他寫下來,到時候拿去給別人看。”   事情到這裡其實已經完美解決了,於國柱不需要讓自己的女兒自生自滅;我爺爺多了個說不定能讓自家媳婦開心的女兒;阿婆的兩份禮金已經毫無疑問的能落進口袋裡了。   三人各自回家。   於國柱回家給自己那驕橫的妻子一個交代;我爺爺回家給生病的媳婦一個驚喜;阿婆回家做飯一個人自己吃。   三個人好像走的是不同的方向,又好像被這個女娃聯係到同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