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1 / 1)

我能有一萬種嫌棄楊建設的理由,比如我在大學之前都沒有零花錢,哪怕上了大學也隻有生活費,還得我自己扣扣索索的省下一些當零花錢;再比如在我小時候隻會一直嚇唬我,說媽媽回家不要我了,騎著自行車一直追著我跑之類的。   但唯一不能嫌棄他的就是,他吃苦耐勞的能力。   一個除了幾身衣服外一無所有的十幾歲小孩,獨自一人步行前往陌生的城市,他睡過大街、喝過涼水,乾過工地、修過汽車。   如果是我,我可能都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能活下去。而他,我都很難想象他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我常聽人說,很多時候,單親的孩子就像是父母雙亡一樣。我想,也許就是早早的父母雙亡,使他不得不成熟來適應這個世界。   我母親早些年也因為我不成器,罵過我說,什麼時候她被我氣死了,也許我就能有出息了。   苦難的確能鍛煉人,但我絕不願主動去經歷這些。   在我高中剛開始離家住宿的時候,常常夢到我放假回家,在家裡呼喚母親的名字卻得不到回應,父親就出來說你母親回家了之類的。   醒來思考將來母親走了,我該怎麼辦的時候,往往獨自流淚。   但是對於父親,我很少做這樣的夢,有這樣的思考。也許是他一直給我一種很堅強的樣子,又也許是他一直跟我關係不太好吧。   隻是最近幾年,他經常給身邊的一些老夥計打電話聊天來打發時間,給我一種“他怎麼像個老娘們”的感覺,我才明白,父親已經老了。   總之,現在的楊建設才十三歲,他正邁出自己人生中最勇敢的一步。   ……   1992年,十六歲的於洪芳經人介紹,來到了縣城裡的一家製衣廠工作。   找到工作這件事本身對於她來說,並不是最值得高興的。最值得高興的是,找到工作後,她終於能離開家了獨自生活了。   沒錯,這幾年的生活終於讓於洪芳明白了,雖然小夥伴們一起打打鬧鬧,乾活也不是那麼累,但是這並不是一個孩子應當有的生活。   別家的孩子有條件都去上學了,最多隻是課餘時間幫忙,再不濟沒條件讀書的也是在打人很忙的時候幫幫忙,回家自然有飯吃,有人洗衣服。   而於洪芳呢,砍柴放牛需要她,洗衣做飯需要她,難得有時間去上個學還會被老師趕出來。為什麼?沒錢交學費啊。隻能哭著回家,但是回家又找不到人,找到了也沒錢,隻能再哭著回學校。   穿也是穿大人們不要的衣服改的,褲子太鬆得用繩子綁起來,著急上廁所的時候又一下子解不開,隻能從地上撿塊鋒利的石頭把綁褲子的茅繩挑開來,再從找點葉子擦擦。   就是這幾年好了一些,楊建設陸陸續續寄了一些錢回來,但是又有多少能花在她身上?   為什麼這裡沒有說到二哥楊建造呢?他早些年就被楊伯春賣到城裡的一戶人家,給人家當上門女婿了。說是家裡揭不開鍋了,女兒又沒人要,隻好賣一個兒子改善生活,可是於洪芳也沒看見自家的生活被改善了啊?   總之,這一切的一切,都加深了於洪芳想逃離這個家的信念。   而今天,這個能讓於洪芳脫離苦海的機會終於來了。於是她開開心心的收拾好屬於自己的東西,踏上了前往縣城的道路。   說是屬於於洪芳的東西,其實沒有多少,以前那些破舊的衣服肯定不帶,隻帶了一些靠平時撿鬆果和草藥曬乾賣錢買來的小裙子。   我母親以後常常說的就是,早知道讀書這麼重要,她絕對不會把那些賣草藥的錢拿去買裙子,而是會拿去交學費。   當然,以後說這個也沒用了,現在的於洪芳隻想著買漂亮的衣服,吃好吃的東西。   離開家的她一心隻想著,以後的生活到底會有多美好。   事實也是如此,製衣廠裡的大姐姐們看到新來的是一個妹妹,又聽說這個妹妹從小就沒了母親又一直受父親壓榨,就更加心疼了,都爭著照顧她。   於洪芳在這家製衣廠度過了她一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間,雖然一天要工作很長時間,工作任務也很重,但是周圍的人都對她很友善,在工作之餘她還能跟朋友們一起出去玩,有些人在數十年後還保持著聯絡。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不知道在哪裡看到過這樣一句話,說是人這一輩子啊,可以沒有親戚,但是不能沒有朋友。   你過得不好,親戚會瞧不起你,你過得好了,親戚又會盼著你過不好。隻有你過得比親戚好很多,他們才會乖乖的順著你、奉承你,但是背地裡還是在等著你跌下來好看你笑話。   但是朋友,也許不總是那一批,但總會有朋友能在你人生中的各個階段都能陪伴著你,不論是低穀還是高峰。   於洪芳現在學會了普通話,還說的像模像樣了。她本來以為能一直這樣下去,以後變老還能跟著幾個好姐妹們一起出去玩,直到老家的消息傳來。   村裡修路,本來是每家出個人或者出點錢,但是出人的除了管飯還能落點錢到口袋裡。於是楊伯春為了省那點錢,自願報名參加村裡的修路工作。   結果在用炸藥開山的時候,有一個爆破點沒動靜,大家都說再等等看,但是楊伯春偏偏這個時候犯犟啊了。   事後大家都說,就是他命裡應有此劫,就是大家怎麼勸他都不聽,就連替村裡負責做飯的張寡婦說話也沒用。   那時候他說,什麼場麵是他楊伯春沒見過的?有什麼好害怕的?然後不顧眾人的阻攔,拔腿就往那個爆破點走。   大家又害怕,不敢跟上去繼續攔他,這要攔著攔著太靠近,爆炸一鍋端了可怎麼辦啊。   最後的結果就是,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在楊伯春走到一半的時候,那個爆破點裡埋的炸藥爆炸了,飛起一塊石頭來把他的眼睛弄瞎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