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1 / 1)

那時候大兒子楊建設在省城,二兒子楊建造和小女兒於洪芳在縣城,自然就先通知近的。   二兒子名義上是上門女婿,實際上已經是賣給人家的了,難道還能拿別人家的錢來救治你?就隻能靠在縣城製衣廠工作的小女兒於洪芳了。   於洪芳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感覺天好像塌了。   你知道的,當你規劃好一切之後,卻突然出現了一個不可控的變數,瞬間將你的計劃打亂到稀碎。   不論是誰,恐怕都會接受不了的。   就好比於洪芳,她覺得自己已經走向正軌,已經想想好將來的日子的時候,老家的一則壞消息就瞬間將她打回原形,原來她從未逃脫束縛。   俗話說,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如果於洪芳不回去,那麼各種輿論很快會向她襲來,恐怕連製衣廠也無法避免。可要是回去了,那如今的生活就不復存在了,這段時間難得攢下的錢也肯定是留不住了,說不定還要再借點。   於洪芳有時候真的很恨,恨自己怎麼沒有媽媽。在她明白自己和其他孩子的境遇為什麼差那麼多的時候,她就對奶奶說:   “阿嬤,我的阿媽呢?別人都有阿媽,我也要我的阿媽。”   奶奶隻能安慰說:   “沒事的,傻芳,有阿嬤就夠了。”   “我不要阿嬤,我要阿媽!”   如今想想,也許很傷奶奶的心,但是於洪芳不論身心都是真的很需要一個媽媽來替她遮風擋雨。   人們常常經歷這樣的事,當你需要某樣事物的時候,你往往找不到它;可當你不需要某樣的事物的時候,它又自己出現在你的麵前。   總之,家裡沒有能為自己遮風擋雨的人,於洪芳隻能夠自己麵對。   她辭去了縣城製衣廠的工作,告別了一起度過一段快樂時光的姐妹,回到了偏僻而又熟悉的那片木頭房子裡。   其實很快,就在她收拾東西、辭掉工作的這段時間,楊伯春已經回到家裡,帶著僅剩的一隻眼睛,和一大堆欠條。   是的,村裡以及施工隊的人還是湊出了他做手術需要的錢,雖然隻夠粗略的治療,但也足夠了。   不開玩笑,在我小的時候總是看著爺爺空無一物的眼眶幻想,認為他是像夏侯惇那樣的猛將,在戰鬥中被擊中了眼睛,然後高呼著“父精母血不可棄也”將眼睛大口吞咽下去,最後再帥氣的吐出一顆子彈頭。   但事實卻是,他因為自己一時的執拗,賠上了自己的一顆眼睛,還有兒女們的生活。   他的大兒子在知道消息後專門回來了一趟,帶著他這幾年的積蓄,還有借款。要知道,楊建設幾乎每個月都會寄錢回來,再加上他也要在省城裡生活,能剩下幾個子?所以不得不跟工友們借錢。   他的小女兒辭掉了的工作,告別了她喜歡的生活,也帶著一些積蓄回來照顧暫時生活無法自理的楊伯春。   在失去一隻眼睛後,總是需要一段的恢復期,才能適應接下來的生活。更何況,疼痛一直侵擾著楊伯春。   於洪芳回來之後,像以前那樣無怨無悔的伺候著楊伯春,但楊伯春卻突然性情大變。   也許是一隻眼睛看到的世界和別人不一樣,他和楊建設吵,和於洪芳吵,和他的那些兄弟姐妹們吵,就連難得過來看他的老爺子,難免不了被嗆幾句。   說什麼“我知道你一起看不起我們這幾個兄弟,覺得我們沒出息,尤其是我,還搞破鞋,你肯定覺得丟了你的臉。現在好了,我得到我應得的報應,這下你滿意了?”。   老爺子狠狠撐住他那根平時用來裝飾的拐杖,隻有這樣,走路才能像往常那樣又穩又快,免得別人看出他快被自己的大兒子氣死了。   可是在老爺子走後,楊伯春卻又無力的攤在床上,就連於洪芳喊他吃飯都沒反應:   “傻芳,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你說的是哪件?”於洪芳把碗放在床沿的動作很輕,嘴裡說出來的話卻很重。   但是楊伯春依舊一副沒聽見的樣子,自顧自的說著:   “你阿媽走的時候,我才不到三十歲,三十歲的男人沒有女人怎麼過啊?”   於洪芳長大了,也多少聽說過男女之間的事。如今聽到她爸爸找的借口,自然不服氣,可沒等她反駁,楊伯春就繼續說道:   “我知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們恨我,是應該的。人有的時候就是看不明白自己做的事情,總是在後麵才說我怎麼這樣做了。就像我這次…唉…”   “阿春,如果你知道你哪裡錯了,那以後不這樣就好了。”楊建設和於洪芳已經好幾年沒喊過楊伯春阿爸了,而是學著村裡的其他人,喊他“阿春”或者“傻春”。   其實我並不覺得我爺爺會改正,我覺得他隻是因為少了一隻眼睛,擔心張寡婦從此看不上他了,就想著改善和家裡人的關係,好過上舒坦的日子。   事實上,在我長大的過程中他一直試圖改善和母親,以及和我的關係,但總是忍不住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對我或者我母親發火。   隻能說,我爺爺這個人很精明,精明在知道做對自己有益的事,但又很愚蠢,愚蠢在有時候轉不過彎來改變不了自己。   猶記得當初暑假我回老家玩,那時候的房子和家具都是木頭的。我爺爺為了和我緩和關係,特意煮了個蟶子給我吃,是用酒燉的那種,滿滿一盆。   他一個勁讓給我,我又哪裡吃的完?隻好留到第二天。   結果因為木頭家具老久了,爬進去很多蟑螂,於是第二天,他就當著我的麵把蟑螂夾了出去,繼續一個勁地招呼我吃。   這怎麼吃得下呢?我前麵說過,我還是有一點小潔癖的,當然是拒絕了。多次要求我都不吃,他終於顯露出自己的本性。雖然沒有很明顯的生氣,但也是把那盤蟶子拿開,然後冷冷的看著我。   暑假的後麵一段時間,我基本是在樓上度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