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程峰處離開,祁霽與邢玲玲一道回辦公室。 “那個閔敏怎麼樣?聽說以前也是個十八線,阿拉可真伺候不起這幫明星祖宗了!”邢玲玲一臉的乳糖不耐受。 拍賣公司與明星交手頗多。 明星大體分兩類,一類是收藏家,二種是流量包。 周傑倫、張信哲、雷奧納多……屬於前者,財力及鑒賞力均為現象級。銀子多、懂行、守規矩,是拍賣公司極力爭搶的優質客戶,長期合作,互利共生;另一類則是當紅或正在上升期的小生花旦,每每公司預展、借展,都會受邀或主動邀約前來看展。 對於公司,明星能夠引流。對於明星,看展則能拉高自身的逼格段位,有利於打造公眾形象。 “你知道樊梨桐嗎?”邢玲玲問。 祁霽想了想:“最近很火的那個古偶小鮮肉?” 名字挺怪的,頭回聽還以為是樊梨花。倒也貼合他的形象,戲裡喜歡反串,奈何現在粉絲就吃這卦。 邢玲玲道:“中午來的就是他。經紀人主動與公司聯係的,說讓咱們配合一下,不想被打擾,隻低調看展。” 近日,乾誠正在承辦《中西合璧二十世紀名家畫展》,名家以“林吳體係”領銜,林指林風眠、吳即吳冠中。 二人刷了員工卡,步入電梯。 “低調?”邢玲玲冷哼:“反正咱們是沒發公眾號,誰漏的風誰自個兒心裡清楚。” 四十幾捆香菜呢,怕不得搜刮乾凈周邊幾家超市的當日配貨,怎可能是臨時起意?飯圈那些貓膩,大家早就見怪不怪了。 邢玲玲從風衣兜裡掏出一支口紅,輕巧旋開,對著電梯鏡塗了起來,邊塗邊道:“你是沒瞧見,下巴墊得跟滑雪賽道似的,明明亞洲人,拚了命往高加索上靠。就那鼻子,我的天,隆美爾都沒他隆得狠!你們東北話怎麼說來著,什麼鼻子什麼臉的?” 祁霽反應快:“蹬鼻子上臉。” “對對對,蹬鼻子上臉,程老爺爬高還得登個梯子,他都不用。”邢玲玲吧嗒吧嗒抿了抿嘴,尖細鞋後跟在絲絨地毯上一抬一跺:“鼻子能當梯子使,cua一登,臉就上去了。” 祁霽嘴角微抽:“人家那叫鼻翼窄秀,山根挺拔。” 某自媒體推文《盤點娛樂圈十大最好看鼻子》,新晉古偶小鮮肉樊梨桐也在其列。祁霽記憶力極好,通篇默誦那是傳奇話本,重點詞句總還是能過目不忘的。 “切!”邢玲玲飛了個白眼:“等我說完,你就知道他咋蹬鼻子上臉了。” 倆人出了電梯,邢玲玲又從兜裡掏出一麵小鏡子,墊在掌心,邊照鏡子邊往前走:“你猜他轉悠了一圈兒,跟我說什麼? 祁霽假模假式地猜了猜:“對你一見鐘情?” “去你的!”邢玲玲嬌嗔:“他問我能不能將林風眠的《仕女圖》送給他?” “怎麼可能?”祁霽驚訝:“大幾百萬呢,而且都是有主的。” 極少展覽能隻動用一家府庫。就算富有四海如故宮,也時常會向地方文博機構借展。 祁霽爸爸曾是博物館的研究員,時常提及一段往事: 「祁爸爸剛上班的頭一年,在省博給老師傅們打下手,主要工作之一就是整理“故宮借條”。那時候沒有電腦,借條都是手寫蓋章,時間一久,或模糊或丟失或找不見了。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由於歷史原因,省博一時得到大批民間捐贈。比不了後來的上博,但也差不到哪裡去,尤其館裡還收到好些溥儀小白樓出來的“東北貨”,宮廷字畫,珍貴無比。 恰逢前任老館長榮休,空降來的新館長,壓根不是文博口出身,凡事講究思想覺悟第一:“故宮向我們借東西,那是看得起我們,支援首都建設。就算人家不張口,我們還得主動給呢!” 就這樣,省博好些珍貴字畫都借給了故宮。」 祁霽追問:“後來呢?” 祁爸爸嘆氣:“後來呀,一筆糊塗賬,說不清楚......最後故宮給了省博200多件瓷器,算是兩債相抵了。” 親兄弟明算賬,最怕這樣。 現如今有了高清攝像、電腦、數據庫,凡事清清楚楚。怎麼紙包紙裹地借出來,就得怎麼紙包紙裹地還回去。 邢玲玲將鏡子從麵前抻開,遠距離觀察,似乎對唇色很滿意,亦或是對祁霽的反應很滿意:“他說他下部戲的古裝造型想借鑒一下,而且他在香港買的房子剛剛裝修完,玄關空著,正發愁掛點什麼好,說《仕女圖》跟他家風格特別搭,一眼就相中了,還巴拉巴拉扯了一堆前世今生、唐朝、穿越、宿命感什麼的。” 祁霽無語:“他唐朝穿越咱們就得送仕女?萬一武王伐紂穿來的,豈不還得給他找個妲己?” 邢玲玲附和:“再配件貂兒。” 畫麵太美,不敢想象。 左仕女,右妲己,古偶小鮮肉一身彎弓大雕皮草裝,二人對視噗嗤。 笑罷,邢玲玲輕咳一聲,接著道:“再說,又不是我們請他來的,自己死氣白咧非要來,溜達一圈兒還要順走一張林風眠,當這兒是什麼地方了?代言工廠嗎?我跟你說,這幫小明星就是平日給慣的,衣服珠寶首飾包包......代言拿到手軟,跟供祖宗似的,要什麼給什麼,伸爪子伸慣癮兒了!” 祁霽好奇:“那你怎麼回他的?” 邢玲玲眼裡閃過一絲狡黠:“我建議他去大英博物館把《女史箴圖》要回來,寬袍廣袖、款帶華服的,一步到位穿越回東晉,豈不更有借鑒價值?捎帶手打打殖民列強的臉,也為國家文物回歸做個貢獻。” 祁霽輕輕捶了邢玲玲一下:“你就扯吧,你敢說,他也得敢信啊!” 邢玲玲合上小鏡子,歪頭殺盯著祁霽,一本正經道:“我真跟他這麼說來著,他真信了。” 換成祁霽不可置信了。 邢玲玲媚眼翻嗤:“沒念過幾天書的小屁孩兒,知道誰是顧愷之?懂什麼《女史箴圖》?還借鑒,我看《新白娘子傳奇》都是他的審美天花板。” 祁霽追問:“後來呢?” 邢玲玲轉手把口紅遞給她,銀色管身,透雕logo,撐在掌心裡頗有分量:“就這個。” “GIVENCHY,紀梵希?” 邢玲玲華麗麗一笑,眼波流光溢彩:“高定,國內專櫃買不到,他那個經紀人偷偷塞給我的。真土豪啊!一下子就塞我八支,都拆了盒拆了套,不知道,還以為西單明珠散裝批發來的。” 邢玲玲同祁霽拐進她的辦公室,換上平底鞋,拉開抽屜,除去她兜裡的那支,將其餘七支碼在桌麵上:“來,隨便挑,咱們也蹭蹭明星光圈兒。” 那神態,分明是蛇精在挑選吊起來的葫蘆娃。 祁霽興味缺缺,都說口紅是現代女性的盔甲,她也學人家買過幾支,宿命都是丟盔棄甲,死時還是全屍。 “乖!茲當挑蘿卜了,別人我還舍不得給呢,你皮膚白,哪支都襯你。”邢玲玲邊說邊擰開讓祁霽挑。 祁霽耐不住邢玲玲催,掠過底部的色號:“就這個吧。” “呦,還說不喜歡呢,最貴的就是這支!”邢玲玲怕她反悔似的,直接將口紅塞進了祁霽的外衣兜:“便宜你啦,反正我是看不出貴在哪裡?太老氣,本小姐還是喜歡小羊皮色!” 祁霽開口要解釋這口紅的來歷,想想還是算了,怕邢玲玲聽著犯膈應:“後來呢?你答應了?” 自然還是小明星索要林風眠一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邢玲玲將六管口紅一股腦懟進了抽屜:“我倒是想,可畫又不是我家的。再說姐妹兒哪能乾那麼沒節操的事,就為幾支GIVENCHY?” “拿人手短,那你還收人家口紅?” 邢玲玲一臉無辜:“他經紀人硬塞給我的好不好?不過呢,咱也不是白拿人家東西的人。我跟他們說了,就算我想給,公司能批準,他也帶不出去啊。” 邢玲玲露出小狐貍般的奸笑,朝祁霽拋了個媚眼:“他那房子在香港。” 祁霽心念回轉,也笑了:“你真是個蛇精,不對,狐貍精!” 為加強我國近現代著名書畫家作品保護,阻止珍貴近現代書畫作品流失。國家文物局於2001年和2013年分別發布第一批和第二批《一九四九年後已故著名書畫家作品限製出境的鑒定標準》。 標準分三級: 1.作品一律不準出境者; 2.作品原則上不準出境者; 3.精品、代表作不準出境者。 林風眠與吳冠中都屬於第一梯隊,即作品一律不準出境。 攜畫赴港屬於出境。 香港特別行政區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土的一部分,但「境外」指的是除中國大陸以外的其他地區,由內地去往香港,不是出國,但屬於出境。 邢玲玲竊竊一笑:“姐姐義務給他們普及了文物法和行政區劃知識,收幾管口紅,劫富濟貧不過分吧?” 祁霽雙手比了個贊:“何止不過分,簡直就是女俠,紀梵希女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