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被拿走了什麼?丁令還未反應過來,包括衣物在內的周圍一切已消失不見,回過神時,除了有些頭暈,並未有其他什麼不適,適應之後,反倒感覺身體說不出的輕盈,疼痛感消失,可以說現在是自己從所未有的最佳狀態。 母皇繭中隻有一座宮殿,由無數巨大、粗放而濃烈的色塊在上空拚接而成,丁令下方和背後皆是黑暗,竟無一條路可走,此時正保持著左腳踩右腳的姿勢,詭異地立在原地。 “令,你好像哪裡變了。話說,你屁股上怎麼插著半個爪子?”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 “誰在說話?”丁令環顧一周,並未發現聲源,拔出身後的殘爪,竟毫無痛覺。 “我是燭啊,在你腳底下。” 丁令抬頭,發現一朵近乎透明的雲懸在自己下方。 “燭?你怎麼這麼大?”丁令好奇地摸了摸,並沒有實物的觸感。 “哈哈,我就知道你會是這表情。我本體就是這麼大,不斷分散寄生才變小的。”雲得意地扭動著“不過我們現在是靈體狀態,這就意味著我和你……現在不在身體裡。” “你的意思是……我們死了?那肉體在哪?”丁令把周身摸了個遍,無論哪裡都會被穿透,頭轉過半周探去,發現背麵隻有一根線不斷往身後的黑暗延伸,而自身似乎在隨之縮小。 “這可不興亂說,我這算是回家,不會有事,但你的肉體應該還在繭外麵,通過你背後的引魂絲連著維持生命,但如果引魂絲被抽空了你還沒出去,一般意義上來講,你會死,然後成為這無邊黑暗的一部分。”雲看起來並沒有動,卻已負著丁令靠近了宮殿。 “以防萬一定個暗號吧,我一這樣,你就立刻出手。”丁令摸了摸引魂絲,略作思量,後用腳摳了下雲道。 “1。”雲馱著丁令過了小山般的大門,進到那宮殿內,依然是沒有地麵支撐,而大門之後又是一道隻有一半大小的門,如同俄羅斯套娃一般。 “這宮殿看起來有幾分印象派的感覺。”丁令觀察著大門兩側的混亂色塊和絢爛的天花板道。 “你還是多注意腳下吧,越往前下邊聖血的濃度越高,過了這道門,你要是掉下去,那我也沒法子了。”雲叮囑道。 “哦?那聖血我喝了會怎樣?”丁令彎下腰,感覺隨著前進,呼吸竟愈發困難起來。 “那不會是一種舒服的死法。”雲推開了第六道門。 門後物什卻是十分儉樸,除了一張懸吊豎立,似是人骨拚接成的柱型骨床外,便再無他物,母皇未著絲縷,抱在骨床另一麵。 “慢,真慢,太慢了!就算知道今天能見到你,但我還是想殺人!”母皇一個翻身便到了丁令麵前。 它怎麼移動過來的? 當丁令看到母皇興奮異常的臉時,表情便有些精彩起來——怎麼……會長得和自己初戀這麼像? “喂!姓丁的,說話啊!你這表情是什麼意思?”母皇伸手向丁令道。 “啊!”丁令痛呼出聲,不意間側腰竟被其用指甲掐去了一小塊。 “我們有見過嗎?”丁令捂著側腰問道“我還要問你什麼意思呢!” “你最好和本皇見過。嗯…味道很像。你說過,總有一天會回來帶我們走的。不過你怎麼真的什麼都沒準備就來了?算了,念在你第一個是來見我,還算有點良心,先在我這層把當初你存的功法學了再說。”母皇嚼了嚼那一小塊丁令的靈體,聲音越說越小,血紅的眼眸一亮,自身卻直接化為一團赤血落入下方黑暗。 這女皇的確頗有姿色,甚至比葉師妹還要嬌嫩,但自己何時承諾過這種事了?至於那來路不明的功法,還是不學為妙。她光是暗藏的殺氣都快讓自己直接窒息了,自己若是在她宮裡待久了,叫她發現不是她要等的人,恐怕那骨床又可以舊換新了。 嘿,那可真是年紀輕輕,福氣不淺。 “我也說,怎會如此眼熟,既然如此,便有勞女皇了。”丁令到處尋找著母皇,默默把背後的線打起奇怪的結來。 下方黑暗中,似乎有什麼在遊蕩著,一直在觀察著丁令的舉動。 很快母皇又從骨床後顯現,拉起丁令的手端詳起來“果然不是本皇的問題。九九八,你既有機緣,寄生到了一重天外的天外生物,好歹已和本皇品級相近,足夠解封遠古傳承記憶,本皇是管不了你了,可即便是同你一起分出的那些個肉塊,也不會把最簡單的顯脈術學得這麼爛。” “本皇剛感應到丁令,還沒來得及探查仔細,你就把他所有先天的天地脈線合成一股,還斷了他的人脈線,現在好了,就算族裡那些老不死的在這,也看不出他靈魂的原初維度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母皇越說越氣,狠狠瞪了雲一眼。 “你在和我說話嗎?我叫丁燭。”雲不滿道“你不喜歡,也可以叫我大帝,反正我早晚是。” “那個……請問……我難道現在是……三維生物嗎?”丁令有些無法直視母皇近在眼前卻毫無遮掩的嬌軀,別過臉去。 “你晚上睡覺嗎?”母皇問。 “睡啊。”丁令話剛出口又覺著好像哪裡不對,又補充道“正常人類誰晚上不睡啊?” “這麼說吧,你們人類的肉體是三維不假,但你靈魂的話,至少在你出生前不是三維。”母皇轉身在骨床裡翻找起來“自己靈魂投影出的肉體適配度基本都是百分之百,根本不用睡覺,你現在的肉體指定是靈魂奪舍來的,隻不過在被奪舍方的母體內經過九個月的同化後,你受困於肉體感知,無法理解三維之上的事,潛意識裡便將這部分的事給埋葬了。” “有趣的假說。”丁令道“你的意思是我現在的肉體還沒出生我就將其奪舍了?我的靈魂這麼厲害,為什麼不再投影一個完美肉體,卻來奪舍這具一無所有的肉體?” “個中緣由或許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了,誰叫你那個小丁把你後天脈線全攪在一塊了。本皇知道你一時無法完全接受,就別管這些了。明明已經纏住了你的肉體,怎麼引魂絲還被抽得這麼快?得盡快剪定靈體,不然絲被抽空你就再也回不到那方世界了。”母皇找了把漆黑的扭曲剪刀出來,轉身到大小縮水了四分之一的丁令身後,剪向他那條引魂絲。 不回好像也不錯,至少不用待在這極度危險的母皇身邊。不過這麼久了自己的肉體怎麼還在移動?不會是學那壁虎斷尾丟下靈魂先逃了吧? 剪子落在那極細的引魂絲上,卻是怎麼都剪不斷。 母皇麵色逐漸凝重,把丁令背後連接點挖下一小塊來,但引魂絲仍舊係在丁令背後。 “等等等等等等!”丁令疼痛難忍,連忙抓住剪刀刀身,可雙手立刻覆上一層寒霜,隻得又收回手來。 “等不了了,本皇這偷留下玄泉靈木剪連老蟲須都剪得,這次竟剪不斷你這凡體的引魂絲?既然如此,沒時間一個一個試了,你放開心神。”母皇將剪子拋回骨床,一皺眉,整個宮殿都跟著搖晃重組起來,在丁令身後懸掛下千百條色彩形狀各異的色塊。 丁令配合地點點頭,踩在雲上的腳趾卻是一摳。 “直接動用本體了麼,小心崩了牙。”雲隨即護住丁令背後的重要部位,不著痕跡地往他引魂絲上施了一術,朝母皇幽幽道。 母皇瞥了眼勉強伸展開來的丁燭,不多言語,朝丁令引魂絲的所在淩空一指,那千百條兵器便同時瘋狂攻了過去,發出令人牙酸無比的切割與摩擦聲,但還未持續三息,那些變得殘破不堪的色塊便被彈飛回去,整個宮殿搖搖欲墜。 引魂絲並未斷開,甚至更凝煉了些。 “您的隨機權益已使用~”丁令腦海中出現了一句熟悉的電子音。 “你這絲是泡了王八快樂水了?”母皇再次化成一團赤血落下,再出現時變得虛弱不少,遲疑道“鎮元老賊?!” “你還好吧?”丁令嘴上關切道,暗暗鬆了口氣。 “無妨。誒……若非當初我和那幾個蠢貨受了鎮元老賊哄騙挑撥,抽去了本命維數,本體被分割成不同低維困壓在這莊內,又怎會讓你獨自就去麵對上古神族……” 哇,真有這麼厲害哇……丁令嘴角微微抽搐。 “沒想到本皇轉修的離魂傳生功已至大成,還是花了這麼多年歲找你,本以為此番那鎮元老賊終於自顧不暇,怕也隻是誘餌,到頭來連你被我抽魂進繭都在他算計之內,有這維度禁製在,就幫你自由不得,藏你靈明不住。” 不知道您是否有所積蓄……丁令不由地開始幻想暴富的生活。 “剩下的時間也完全不夠學什麼功法,現在送你出去,下次我再放進來的,可能就不止是反傷我這麼簡單了。”母皇沉默良久,終是發出一聲充滿滄桑與無奈的長嘆,眼角有些濕潤起來。 真是越說越像回事了,難道自己真是什麼大神轉世?那如此提防昔日戰友,著實是有些讓人心寒。 “沒有沒有,你已經做得很棒了呀。如果一定要說誰有錯的話,那還是因為我太弱了吧。”丁令望向雲,雲亦表示母皇所言非虛,一時之間,丁令不免在七分懷疑外,多了那麼三分慚愧。 “我們之間,從不會說對錯。你,也不是他。”母皇搖搖頭,再抬頭時已換了神色,眼中寒芒畢露。 剎那間,丁令視野中浮現出無數極為細小而密集的紅點,竟全散發著與母皇相同的殺氣,同時大量粗細不一的彩線鎖成空間球狀,憑空出現在其靈體之內。 “不過你也姓丁,或許……可以用秘術把我的一部分融進你靈體內,再讓你慢慢變成他。”母皇上前緊緊抱住隻剩原先一半大小的丁令,自身隨即化為赤血,無數密集的紅點觸到赤血後,旋轉著在後者體表暈蕩開,空間球也瘋狂吞吐起他的靈體來。 丁燭想要阻止,卻也被母皇乾擾地無法定型,難以施術,眼看著丁令的靈體被母皇一抱的剎那,分成了三千零一塊,除了連接引魂絲的中心靈體塊,其餘三千塊皆通過擴散的紅點傳送,附著到宮殿色塊之上,母皇的本命維度碎片包裹著有關那個男人的記憶,不可阻擋地染入了三千塊丁令靈體中,頓時眾靈體塊痛苦地抽搐起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皆拚命朝著引魂絲方向蠕動聚攏。 “你的東西還是自己保留好吧!”丁令同時接收著三千份遠古時期的陌生記憶,唯一未受汙染的那塊中心靈體塊怒道。 沒事的,自己的引魂絲不夠支持太久,隻要撐過這段時間,母皇就隻能放自己出去。 自己才不做個移動硬盤!丁令中心靈體產生這個想法的同時,卻感覺自己已在那個男人的記憶中已過了一年。 他運氣怎麼這麼好? 記憶中過去了三年。 好強!這就是遠古人類嗎?! 下一秒,記憶又過去了五年。 自己若是他,也能成為世人傳頌的大英雄嗎? 十年記憶匆匆而過。 我,也想看看,宇宙的盡頭啊。 百年記憶戛然而止。 “到極限了嗎……”母皇顯現,看著丁令快要消失的中心靈體,一垂手,那三千塊靈體便恢復成一個人形,雖還是丁令模樣,但對周圍一切毫無反應。 木已成舟,丁燭身上的壓製也隨之消失。 丁令中心靈體插進了那重塑的人形中,如同接通電源一般,人形動了起來,其注視母皇的眼神竟包含著一絲難掩的情意。 “祝你好運,玄皇。”母皇艱難地抬起手,將丁令的靈體傳送而出。 “祝你晚安,小夏。”丁令憑空消失。 母皇手僵在半空,又轉而捋起鬢角露出的白發,望著丁令消失的方向呆立在原地,眼角壓抑許久的血,終於順著逐漸浮現的褶皺流下。 不過她已忘了怎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