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一顆芳心,係在了你舅舅身上。 倘若那小賊沒死,也沒有中間這些許風波變故,他本該是我未來的公公。 媳戀家公。 婦德淪喪,禮崩樂壞。 為人不齒,為人不恥。 不便出口,不說也罷。 “你娘舅再三囑托,務必照扶,這才有現在喬家一行。” 喬靈兒插嘴問:“舅舅他,為什麼從不來探望我?” “他死了。” “他死了麼。” “閑話少時再敘。小娘子,你要傳我舞技笛術?還是武功?” 這話問的傻到家了,為什麼要選擇?我又不是隻能選一樣的小孩子。 “來日還長,都要學啊。” “一來,貪多爵不爛。二來嘛,說什麼來日還長?”孟英搖搖頭:“短則隻十數天,長便則百餘日,我必喪命。” 學舞蹈或者吹笛子,沒啥用處,未來多了技藝,還是個藝妓娼女。學了武功沒準能‘飛’出勾欄瓦肆、娼館婊擋呢? “我想學武功。白,不,孟娘子,我不想你死,再沒辦法了嗎?” 今夜之前,你死還是不死,跟我毫不相乾。 但現在,大恩人吶。 她適才勸過春梅,回去後說什麼要叫春梅反過來勸她。 如果是病體沉屙,還有的救,沒什麼病是高明的大夫治不好的。可如果她是心魔作祟,決意求死,那就很難辦。 唯盡人事,聽天命吧。 孟英不睬,自顧自說: “我委實不願收你為徒,你自不必拜我為師。” “但既傳我之武功,未來便要上巨木宗或傳承、或辭離月桂堂主一職。” “恩師趙高四子九徒。四子執掌巨木宗四閣,總管戰罰升賞。九徒執掌巨木宗九堂,是為扶桑、建木、蟠桃、椿木、菩提、梧桐、若木、月桂、不死樹。” “我雖出師多年,與恩師宗門,眾家師姊妹來往日稀,但月桂堂主之職,卻始終不曾卸下。” “不同其他堂口人多勢眾,因我不願與人深交,所以月桂堂口裡麵,隻我獨個兒一人。” “你若傳承授下,便就隻有你獨個兒一人。” “小娘子,你怕不怕?” 怕? 怕啥? “難道巨木一宗闔宗上下,都像娘子一樣,是會飛天入地的妖怪不成?” “妖魔鬼怪?異想天開,不過,話又說回來,對現在的你,倒也沒錯。” 她臉上滿是憧怔思念,聲若蚊吶。 “大師兄韓公司超一根扶桑杖,曾孤身翻覆唐王水寨唐山二千餘口人。二師兄邢公寶燁建木錘力大無窮,錘下便是千百人力拒,也得一齊殞命。三師姐蘇公紫珍蟠桃枝掃過,活死人肉白骨。” 四五六七,四位尊兄。 最後說到小師弟。 “小師弟黃公元啟身懷逆天秘術,曾被州府衙門捉住,施以酷刑五馬分屍,手足分裂,照樣重生四肢,活轉了回來。” 喬靈兒被驚的呆了。 還說不是妖魔鬼怪,妖魔鬼怪都沒你那小師弟黃元啟邪性。 分裂身體,還能重新長出來? 莫不是,找了個大肚子孕婦,鉆進人家肚子裡重新投了一回胎?那他豈不是有兩個懷過他的媽? 一個親媽?一個後媽? “縱然他們不是你師叔伯,但你既承我之武功,與之總有三分香火情,諸公名號,你要牢牢記在心裡,他日相逢於堂上道旁,需持晚輩之禮以相待。” 她不收徒,不便以徒弟自稱。稱我又實在不恭敬。婢子嘛,也不合適。 “諸尊公名號,月昭,記牢了。” 喬靈兒如是回應。 “哦~,你叫月昭。喬月昭,我要問你一個問題,你如實回答我。” “但請娘子問來,絕不敢相欺。” “如若今日的春梅是你,被灌迷魂湯失身風月所,你會如何選擇?” 老實說,這個問題,喬靈兒早已自問了不下千百遍。 自去歲重陽,嶽老匹夫因失手沉塘嶽孩的意外,決絕將她賣入勾欄,三番四五回逃不出去,反被抓回來毒打折磨,逃跑之舉作罷。 她就時而強行給自己灌輸另一種意義上的‘迷魂湯’。 別無辦法,失就他媽的失了吧。 對於此事,不怪她的想法太過輕視。 第一個原因還是上麵那個詞語,她沒有辦法,無力反抗。 至於第二個原因。 是她自童年意外家道中落後,髫時年齡即流落街頭,乞食為生,忍饑挨餓從無飽時。 雖說先後拜過三個義父兩個義公,可憐運桀,三個乾爹,兩個乾爺爺都不是良善之人,豈會主動教她這個?巴不得她懵懂無知才好操控呢。 如是緣故,諸如男女有別,禮教大防等盡人皆知的道理。 無人教說,於她而言,反而是遲鈍懵懂的。更為甚者,一知半解。 失身。 失貞。 對旁人,自是比死亡更加恐怕。 對她嘛,與性命比起來,還是差了相當距離一大截子的,關起門來慪幾天氣也就罷了,焉用自刎? 有了如是兩方麵原因。 喬靈兒完全不會猶豫。 “我怕死,不選。” 陳老鴇適才勸慰春梅有言道:‘好死不如賴活’,頗有幾分道理,至少,這就是喬靈兒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孟英也沒有準確答案。 有此一問,不過是聽聽她性格適不適合傳承自己這門武功罷了。 生與死,都沒錯。 死得所哉,那是好女兒,錚錚芳心容不得絲毫汙染,性格剛強。 活其幸哉,那也不是壞女兒,留存有用身以圖後報怨仇,性格陰狠毒辣。 她聽到喬靈兒斬釘截鐵的回答,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這門功夫開合大起大落。 適合前者好女兒,一根腸子通到底的直脾氣,榆木腦袋。 似她這等不是壞女兒,胸肚內大小腸子七彎八繞,盤根錯節結成無數疙瘩的心機之人,練來不僅事倍功半,而且,習之不能大成。 猶豫少頃,白果兒心說:‘我先試著教她武功招式,看其進境快慢,再決定是否傳下心法,倘若不成勢,便授她十二般舞技之一,或者笛術,不負相公所托,那也就罷了。’ 一念及此,登時清明。 “我這一支武功。”話音未落。忽然轉頭向院墻外高聲呼喝:“何人來訪,妾身未曾遠迎,還請現身相歉。” 喬靈兒左顧右望,有人偷聽? 顧望空空,並無人蹤。 但聽孟英一聲嬌吒:“哼,鬼祟小人既不願現身出來,那我來找你。”身子乍然憑空消失。 眨眼後,院外先傳來一聲悶哼,緊接著有人失聲驚呼。 “千隕針,屠龍功,你是巨木宗月桂仙子孟玉婷?” “不錯,正是妾身。宗承都眼力生的不錯,更兼見識非凡,一語道破。” “江湖傳聞,你不是殉情死了嗎?” “蠢貨,那是傳聞。宗元若,以你的武功,絕難從奴家手中討到便宜,即刻退下去,尚能全身而退,稍有遲疑。” “大膽妖婦,膽敢威逼官家公人,罪不可恕。” “妾身逃死還魂,再度活人,豈會懼你區區衙門公職身份?宗元若,你既不願退卻,莫怨奴家,心狠無情。” “青山不改,再會有期,告辭。” 破空之聲大響,頃刻恢復寂靜。 孟英便如離去時一樣,無聲無息鬼魅也似出現在喬靈兒身前。 “小娘子,此地不可再逗留,被官府衙門盯上,比賊惦記上還讓人惡心。” “他是誰呀?” 喬靈兒詢問方矢出口,二度被她捉住抱進懷裡飛掠離開,急忙閉眼蒙耳,蒙住的耳廓裡,響起答案。 “宗盛,宗元若。” 孟英抱著喬靈兒圍城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亂跑一氣,停下腳步靜立片刻,這才竄進暗巷,向西極馳約半盞茶功夫,距百花街不足二裡,放下她獨自先去。 臨走前吩咐:“喬月昭,明日辰時隨我出城進香。” 回到青荷苑,喬靈兒去尋春梅。 她離開了,粥和匕首都不見了。 既然她斷了死誌,來日方長,要見她不急在一朝一夕。 截止現在,喬靈兒‘叮哐叮哐’狂跳的心,仍是激蕩不休。 眼眶濕潤,竟不自禁有些淚目。 想來……六年了。 她想盡一切可行方法,妄圖改變下賤命運,可冥冥中的天命,是說改便能改變的嗎? 僅憑自己?若非上天擇選,天生天之驕子,或者慧到極致,後天打破命運。 類似於她這樣的笨蛋。 掙紮一生,終於無望。 天命二字,仿佛是一座凡人難以逾越的仙山,隻會帶給人無盡絕望。 天可憐見,今朝,竟得貴人扶持。 地下從未如麵的舅舅,外甥女抽空一定給您燒紙。您要是投胎走了,就給大表哥拿去賄賂鬼差吧,他認賊作父,毒殺親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應該投不了胎,在地獄裡挨罰呢。 抱著這等心思,她躺在榻上,翻過來覆過去,整夜都處在心酸和激動攪拌的狀態下,無法成宿,蒙蒙亮才迷糊睡熟。 不知睡了多久,也許半個時辰,也許有一個時辰,一聲仿佛響在耳邊的鑼聲將她驚醒。 喬靈兒‘蹭’地躍起來,橫眉豎目破口汙言穢語:“龜兒子王八蛋鱉孫子敲什麼破鑼,擾人美夢,祖奶奶,咦?” 沒有人呀。 外麵再次傳來一聲鑼響,一個尖細嗓子奮聲大喊。 “藍姬甕,還請百花街各家館子裡的花姑娘們,午時前齊聚百花樓與宴,舉辦升姬大會。” 銅鑼聲聲一遍遍不斷。 呼喊聲聲一次次不絕。 喬靈兒知道,昨晚孟英吩咐下今日出城進香,不能成行了。 尖細嗓子喊的話連起來不好懂,拆開了就很好理解。 藍姬甕,說的是百花樓七位彩姬之一的藍姬,死了。 早聽說她病入膏肓,活不過三朝,最早聽到這個小道消息,還是大約三四個月之前。 各家館子,是指百花街左右開門接客的十三家勾欄館子。 百花樓才是真正的青樓,百花街左右十三家館子是勾欄瓦肆,婊擋娼館,配不上青樓這兩個高雅的字。 花姑娘是指勾欄中的花魁娘子。 連同青荷苑在內的十三家勾欄館子,少則雅茶苑僅一朵魁花,多則,群芳院有四朵魁花。 午時前一齊聚到百花樓吃飯,吃過席開大會,大會取名‘升姬’。 就是‘升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