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諸般事宜,俱已完備。” 雙陀山,北陀峰山寨大殿。 右側首座,歲約十六七歲的俊秀少年郎一語說罷。他對麵左側首座,是一個身形麵貌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少年郎。 左側那少年,臉赤如血染。 “爹,我山寨近百好漢,乾嘛怕那瘋丫頭,鬥不過自不休說,可不打就上趕著投降,孩兒,不解。” 主位上,魁梧壯碩,不修邊幅的中年男子大約而立年歲,寸長須髯怒張在嘴唇左右上下,糊成完整的正方塊形狀,鋼針般烏光閃閃。 紮個猛子下去,能把人戳哭。 他左右瞧瞧,揮了揮手,周圍伺立的小廝丫鬟盡數退出大殿。 少息。 凝神傾聽片刻,確認沒人偷聽,這才伸出手指點向南方,語氣意味深長。 “那南陀峰上,呂氏夫婦氣焰何等囂張跋扈,數日前,不也降了。我父子三人與此夫婦明爭暗鬥年餘,始終不分伯仲,倘若瞧不清形勢,負隅頑抗,山寨近百好漢將被我父子帶累至死無葬身之地。寶傑切不可徒逞輕狂,意氣用事。” “其二鼠輩,不屑相言。爹,我北陀峰眾家兒郎,個個都是江湖上響當當的漢子,總要掙紮一番,掙紮不過淪為階下之囚,旁人也不能多嘴,反之,暗地裡被人戳脊梁骨,說我東宮父子欺軟怕硬,懦弱無能呀。” “寶傑住口,不得放肆。” 右側少年嗬斥。 他分明可以不等兄弟說完打斷,但偏偏就要等兄弟說完,才怒喝一句。 可見,他內心中的真實想法,或與兄弟無二?這些話他又何嘗不想說呢? “大哥,你就甘心做人家奴才嗎?” “父親有此打算,自有道理。” “寶英此話言不由衷,為父又沒有老糊塗,如何聽不出來?我兒以為?” “她是個瘋子,降了也很好,避免兒郎們無謂犧牲,且待來日再行計較。” “待來日計較?”沉默片刻:“哪裡還有什麼計較。”二度沉默一陣:“你們兄弟大了,有些事,聽道了也無妨。” 有些事?中間有故事? 兩兄弟急忙豎起耳朵。 “為父所以打算投誠,乃因,她祖上與我東宮一門,淵源極深。” “淵源極深?” “十二年前,城南軍營。” 隨著中年男子講述,兩兄弟腦海裡漸漸有了畫麵。 十二年前,城南軍營外。 丘陵絕巔。 盡管前方官軍操練,震天的喧鬧近在耳畔,仍然擋不住陣陣琴音回響。 撫琴的是一個雙十年紀,容貌嬌美的婦人。 她前方三尺外,背對著她呆呆站立一個大約三四歲,穿著開襠褲,頭頂紮兩隻羊角辮的女童。 女童手裡捏著撥浪鼓,俯視軍營裡官軍操練,“呼、嘿、哈、嗨。”等喝聲仿佛將她震入了魔障中。 不哭,不鬧,不動。 過不多時,一匹雲色駿馬馱著一人疾出軍營,一人一馬帶起一條煙塵長龍,極速來到丘陵絕巔。 馬鳴聲嘶,人馬驟然停下,那人俊美如玉,那馬,矯健如龍。 “妹子,派下人、或來封書信知會一聲即可,為兄當頃刻間趕來相見,你久疾不愈,實在不宜奔波。” 馬背上的青年翻身下馬,奔到美貌女子身前,不顧阻攔拉住她手。 “咳咳。”美貌婦人咳嗽兩聲。腔子裡拉扯風箱般“荷荷”有聲。劇烈喘息半晌:“大哥,妹子活到頭了,此來,除了將靈兒托付,還有一件極為要緊的事要囑咐兄長,小心父親,千萬提防。” “小心父親?” 青年驚呼未落。 不遠、約摸兩丈外。 “景蘭,那是人家喬家的血脈,你自作主張托付給無霜,可不妥當。” 不知何時,山丘上,靜靜站著另外三道身影。 為首中年男子佯作不悅。 他背後一雙青年男女齊齊彎腰:“拜見公子、小姐。” “您來了。”景蘭合上眼眸。 許久許久,這才語帶悲傷: “女兒苦思數年,終才想通。” “當年您所以逼迫女兒嫁入喬家,名則聯姻,實則是,為了您老人家方便出入喬府,欲奪取人家傳家寶物。” “爹爹,您如此歹毒狠辣,終於得叫女兒為你的所作所為。” “葬送了性命。” 無霜連連後退,神色恐慌:“你說什麼?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轉頭望向父親,滿眼不敢置信:“爹,妹子此話可是……可是?” “不錯。”朱老爹報出一則令人更為震驚的消息:“哦,對了,無霜,為父忘了告訴你,你家裡的改嫁了,為父告訴她你力戰而死,給她尋了一門好親事。你那兒子,嗯,那孩子。” “噗~。”無霜噴出一口血,瞳孔赤顏似乎要流下血淚。 仰天摔倒,昏死過去。 “景蘭,你自作主張可不對,這小女娃兒……該還給喬家。” 朱老爹身如疾風,勢如閃電,瞬息間便抱起女娃娃,飄然遠去。 “家主,屬下等。”跟隨他的青年男女急聲高呼,看著遠處依稀小黑點,無奈住口。 景蘭招招手:“正德,婉容,隨他去吧,還給喬家也好。”苦笑道:“靈兒她長大了,會恨我,不會想她媽媽的。” 正德與婉容不禁呆若木雞。 雙陀山,北陀峰山寨大殿。 “為父親眼目睹這一幕人倫慘變,眼睜睜看著小姐死在公子懷裡。” 寶英瞪大了眼:“十二年前那個三歲女童,莫非,莫非就是?” “我東宮一族服侍朱門,自曾爺爺至為父,已歷四世,家主想什麼,屬下豈有不知,可他的手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未免,唉~。” “父親,所以您甘願落草,也要反出朱門?” “為父何時反出朱家了?” 兄弟兩個麵麵相覷,摸不著頭腦。 北陀峰下一聲悲憤慘叫忽然傳來。 父子三人猛地轉回頭,望向殿外。 正說她,她就到。 是她……來了。 搶出大殿,隻見雙陀山北峰七八十個嘍羅喊聲震天,提刀執劍沖下山下。 山下,四方八麵百多個嘍羅同樣舉著兵器,大喊大叫,沖上山來。 敵方為首,是一個長相秀氣,大約十四五歲年紀的少女,紅巾紮著高馬尾,顧盼間狂傲不羈。 騎著一條狗,那狗比驢還大,張開大嘴如血盆,四條狗腿堪比頂梁柱。 她身側是個騎馬的青年,將要入冬,他還拿著一把折扇搖啊搖。 兩方人馬碰撞,數十朵血花盛放。 寶英疾聲大喝:“住手。” “少當家,小的兄弟被。” “全都不許動,但敢稍動者,革出山寨,永不收用。” 雙方人馬僵在當場。 “嘖~。”青年男子驅馬上前,笑顏盛放如玉:“東宮正德,算你識相。” 山巔大殿外,護有正方形須髯的中年男子回應:“呂青山,咱們還是大哥不要說二哥了。” 話罷。嚴肅麵孔,整理衣冠,帶著雙子單膝跪下,高唱道。 “東宮長卿攜長子東宮文,次子東宮武,雙陀山北峰八十四位好漢,參拜喬娘娘,甘做娘娘駕前座下一小卒,刀山火海絕無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