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話、拆解心經(1 / 1)

幗公 劍門鳶師姐 7603 字 2024-03-16

武功招式耍完,林陵臉膛漲紅,頭頂上霧蒙蒙的白煙繚繞,大口大口喘息,兩臂上衣袖被獒犬撕扯粉碎,血流不止,控製不住的劇烈震顫。   獒犬癱在地上,身上多處創傷,同樣血流如注,眼眸散亂暗淡,無力再吼,更無力舔舐傷口。   終是……他勝了。   喬靈兒從懷裡摸出一枚藥丸,走上前蹲下投喂進獒犬嘴裡。   背後風聲響徹,她手掌一翻,擺出屠龍功起手‘撂絞’式,已然遲了。   後心慘遭掌擊,她被轟趴在獒犬懷裡嘔血。   艱難轉身背靠敖犬懷抱坐下,用盡全身力氣,高高仰起頭,蠕動嘴唇,吐出滿口血腥氣。   舌頭輕輕蠕動,後槽牙上,當初從異人處得到的最後一隻絕息網準備妥當。   背後偷襲的卑鄙狗賊。   縱然你下一刻打死我,定要叫你陰溝裡翻船,與奶奶陪葬。   即便我即將死在你掌下,你也不配老子向你低下半寸腦殼。   “哼哼~,哈哈~。”   哼哼是緩解背心劇痛的呻吟,哈哈是對他輕蔑的諷刺。   她苦思無果,無計可施,無策可行,實在沒有在他絕對的力量下,還能助力生還的辦法和依仗。   她半點都不怕死。隻是留下蕭淑芬無人照料,她連飯都不會煮,運氣好些,被旁人發現,牽了去當個丫鬟,或乾脆當了人家的媳婦兒,運氣不好,也活不下去。   她亡於此,也許就是一屍兩命。   “該死的賤婢。”   一掌沒能打死小賤人,林陵氣急敗壞跳腳怒吼。   一為惡獒爆發的力量和速度,遠勝狼狗數倍,戰力不容小窺,他拚盡全力,才致虛弱如斯。   二為季前大鬧百花街,勾欄瓦肆殺朱時動用禁術,武功大幅滑落,不及全勝時期百之一二。   抬手就要補上第二掌。   眼見喬靈兒就要在他掌下斃命。   她嘴唇嘬起,絕息網脫落大牙。   下一個剎那。   不是同歸於盡,就是一死一殘。   就在這屏息凝神的瞬間。   說時遲那時快。   一根並指粗細,青翠宛如活著的竹棍從斜刺裡伸來,挑飛了林陵的手臂。   “莫下死手。”老乞丐雙手交叉杵著四尺竹棍,笑吟吟的望著林陵。   喬靈兒本在坐以待斃,被他打岔,岔了氣息,眼前一黑,險些暈過去。   “多管閑事。”她兩人異口同聲。   “叫花子快走,這惡賊會武,你不是他對手,稍有遲疑,喪命黃泉。”   老乞丐目綻奇光:“小娘子有一顆好心腸,叫你得知,老叫花也會武功,比較此人還厲害些,他可打不過我。”   老叫花子一直在從旁觀望,既然敢肆無忌憚出手乾涉,定然早有計算,倒是我多餘擔心了。   打不過還強出頭,那不是傻子麼。   話又說回來,我可不信所謂俠義,老叫花子必有圖謀,不知他圖什麼。   管他圖什麼,隻要不圖色,一切都好商量。   “前輩在上。”林陵俯身抱拳:“為何要插手旁人是非?”   “一個五千錢,一個兩千錢,老叫花子今日要發財。兩千貫錢,白花花的銀子,豈可任你打殺了?”老叫花子極是歡快。   背負起雙手:“林陵,喬靈,你二人當下需拿出能買命的事物,方可從我老叫花子手下活命,州府衙門出價五千貫和兩千貫,倘若低了這個數,當即捆了,送交官署。”   他是林陵?林君卓?   老叫花子念出她二人的大名,喬靈兒立刻憶起他來。   說起來,還是原由他的復仇,孟英與朱修雙雙喪命,她才能脫離勾欄娼館骯臟之所,算得上是半個恩人。   但他此際赤甲變金甲,就連形體麵貌也微有變化,她才沒能認出來。   哦~。想是,他也遭到官府通緝,這才如我一般喬裝,改變裝束麵貌的吧。   哦~。他適才所道拿來,原是當日在青荷苑廢墟上,踢斷我腿索要,早已落入雷都頭手裡的舊話事。   “前輩是賞銀差撥?”林陵暗暗提起力量。   賞銀差撥,專乾捉拿官府通緝之人,而後拿懸賞花紅的江湖中人,這些人還匯在一起建立了組織,名叫英雄閣。   老叫花子撇嘴,不屑,不耐。   林陵不敢遲疑,急忙從懷裡摸出一隻成年人單手可握的小瓶子,拋向老叫花。   老叫花子接過拔塞嗅嗅,抬眼詫異的望了林陵一眼,擺擺手:“你走吧。”   林陵看向喬靈兒,猶豫不定。   “還不退下?老叫花可要反悔了。”   “如此,還請前輩賜下名號,晚輩日後早晚時,也好有個掛念。”   “風塵丐,風慶鴻。”   “原來是丐幫九袋長老,掌棒龍頭當麵前,山水自會相逢,告辭。”   林陵先是謹慎的後退兩丈,接著迅速轉身踏墻上房,飛簷走壁,轉瞬無蹤。   風塵回望喬靈兒,眸顯戾色:“女公子如何會使打狗棒法?誰人所教?你又是何人?從實從速道出原本,倘若有半點推脫虛假,哼哼。”   “長老息怒,容小女子稟明。”   “小女子姓喬,名靈,字喚月昭,現居城東萬寸山盧浮洞。”   “適才所使,並非打狗棒法,而是屠龍功,中間因果,且聽我詳細道來。”   巨木宗,宗主趙高,月桂堂,堂主孟英傳授屠龍功,勾欄事變,兩死一傷,重傷逃離。   事無巨細,一一道來。   之所以直言不諱,喬靈兒是想。   她隱晦摸上藏在胸口處的心經。   “原來如此。”風塵沉默聽完。定定看她半晌,忽然莫名其妙嘆氣:“老叫花子遍行天下,尋覓佳徒十數載,苦尋而不得,你之稟性脾氣,倒是甚合我意,可惜呀,你是女娃兒。”   誒?他咋個東拉西扯的嘞?   言語間隱隱瞧不起女子,卻是真實存在的,心下不由有些賭氣。   “此話怎講?女娃娃便又如何?哪點比不上男公子?哼,老叫花子狗……看人低。”   “喬靈莫急,別無他意,隻因老叫花子一身功夫,至陽至剛,女子練不得。”   喬靈兒沉默下來,她心裡不認為自己比男子稍差,但在某些時候,又由不得她不認。   比如李正的態度。   又比如……當下。   “風長老今次救命大恩,還容小女子來日後報。”   顯然這位丐幫的九袋長老,掌棒龍頭是因屠龍功起手‘撂絞式’,誤認為她與丐幫有所乾節,這才出手相救。   “不必麻煩,你現在就可以報答。”   “小女子身無長物,如何能報?”   “忘憂穀名聲大噪,如雷貫耳。”風塵舔著嘴唇:“老叫花子窮,買不起,饞了很久了,無緣酌之。”   喬靈兒取下酒葫蘆,捏在手裡,猶豫少息,咬牙說道:“不敢請教,小女子還有一事欲相求,盼長老答應。”   “說罷。”   “請長老念一次。”   小心翼翼從懷中摸出一冊素白底繡金邊,褶褶巴巴泛黃的古樸書籍。   風塵接過,上麵字跡並不古老,是當今天下通用的文字,納悶詢問:“你怎麼不自己看?”   “慚愧,小女子不識字。”   看她如此鄭重,風塵也慎重起來,仔細觀看,冊上書《金剛經》三個大字,通篇讀下來,心情復雜。   心法不假,是那些頭上沒毛,自稱貧僧的異教徒修行的入門拳功。   可惜,這是乾功,於她無作用。   喬靈兒再次從懷裡摸出一粒藥丸,咬碎吞咽下去,期待的望著風塵。   “喬靈,這本心法,你也練不得,強行練之,有害無益。”   她把這本書看的如珠似寶,可想為了得到它,必是極費周折。   風塵猶豫片刻,想過隱瞞,還是如實相告。   “怎麼就練不得了?”不等回答,喬靈兒將酒葫蘆扔過去:“我讓林君卓那狗賊吃一口,他卻牛飲一氣,糟踐珍釀,葫蘆裡已所剩不多,請風長老納下。”語氣轉換成嚴肅:“念吧。”   風塵接過酒葫蘆,拔塞淺淺的抿了一小口,咂咂嘴,閉目回味良久:“贊。盛名屬實,名不虛傳。”   眉花眼笑的將酒葫蘆揣進懷裡,捧書逐字逐句的讀了下去。   金剛經心法,乾功三重。   隨著他的閱讀,喬靈兒努力去理解晦澀難懂的文字。   但她沒念過書,是不識字的文盲。   風塵一遍通讀下來,她雲裡霧裡,每個字的意思她都懂,連起來就。   練武之事,何等嚴肅,豈敢胡來。   若非精解心法含意,盲目修練隻能是作繭自縛,勢必會付出極其慘痛的代價。   正想著日後在想辦法。   耳中聽到風塵歡喜的聲音:“許久沒有這樣高興過了,忘憂穀酒價值萬貫,物有所超,你有何不解之處,盡管道來,老叫花子自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喬靈兒大喜過望,如聞天籟。   淑芬曾說,人心不足蛇吞象,強吃會被撐死的。   凡遇這些頗有學問的句子,她都下意識的記牢。   恐老叫花子惱她貪婪,負氣而去,喬靈兒本意實不敢勞他拆解,隻敢讓他念上一次。   怎料,竟有這等意外驚喜。   急忙提問:“何為當胸作?”   “五心朝天,七情六欲齊放寬。”   “何為聚想力?”   “動念聚圍,抽存精力於玄關。”   “何為繁沉式?”   “心法以每一副觀想圖為核心,衍生十一招剛烈的繁復金剛拳法。”   喬靈兒豁然洞開,金剛心經第一重再無秘密,由衷道謝:“多謝風長老。”   “不當謝。”風塵敲敲酒葫蘆。   本打算一走了之,又心中難安。   她為什麼不問乾坤之說?為什麼不問金剛與琉璃?   臨去之前,長者背對著她囑咐:   “老叫花子比你多活了些許年月,便恬下臉來,喚你一聲月昭吧。”   “金剛經前言闡明,三品乾功,乾坤陰陽之說,自古就已注定,男屬乾陽,女屬坤陰,這門功夫你最好不要練。”   “喬月昭,你隻區區十來歲年紀,年歲還幼,日後還有很多機緣,莫要一步行錯,他日追悔莫及呀,可曾聽聞,不聽老人言。”   等了數息,不聞回應。   勸你不聽,該你遭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既如此,他日有緣江湖再會,老叫花子……去矣。”   “且慢,長老慢行。”   風塵抬起的腳步收了回來,不回頭背對著她,沉默等待。   喬靈兒斟酌數息:“兩旬之後,小女子打算除掉卑鄙小人林君卓,但此人武功高強,僅我孤身,無法辦到。屆時,還請長老相助。”   潑賊,你想殺我。   我拿你沒辦法,請人弄死你。   “你拿什麼請我老叫花?”   “小人還藏有一葫珍釀。”   風塵轉回頭,眼裡精光閃閃:“比之此忘憂穀酒,如何?”   “自是遠勝。”   “果真嗎?好。兩旬之後,老叫花自往萬寸山盧浮洞,赴你之邀,喬月昭,你要是騙我叫花子,後果自負。”   “但有半點水分,任憑風長老隨意處置就是,小人……絕無怨言。”   風塵輕輕點頭,走到巷口,轉過街角遠去了。   目送風塵丐離開後,心有餘悸的後怕才姍姍來遲,汗毛倒豎,寒顫不住。   老話講,居安思危呀。   繼續人仗狗勢,遲早大禍臨頭,暗暗下定決心,當以此死局為戒。   沒有能夠自保的力量前,可不敢再仗狗勢大,惹事生非了。   兩個時辰後,喬靈兒呼吸中火辣辣的痛感消失,稍稍恢復平緩,起身用力將獒犬推立起來,又將狼犬扶站起來。   今夜一波三折。   還以為必死無疑,不想竟撿回條命。   非但如此,反還因禍得福。   回望尚文巷五十二號院門。